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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第二十一回 飛駒寶劍星夜出都門 素舄青衣風塵尋夫婿

  原來是鐵小貝勒雖然結婚多年,並且有了一個側室,但他平日不喜歡住在妻妾的房中,總是在書房中獨宿。晚間常看書至深夜,次日一清早就騎著馬山城去玩,到午飯時再進城回府,每天習以為常。這天是因為跟李慕白飲酒,飲得有些醉了,一到書房就睡去;不料到半夜裡酒醒了,卻又睡不著了。睜開眼一看,只見床頭前的小茶几上,燈光如豆,窗外的寒風呼呼地響。鐵小貝勒掀被坐起身來,把燈光挑起,由枕畔撿起了自己的金錶一看,原來已是深夜三點多鐘了。

  鐵小貝勒不禁又想起白天李慕白所說的那小俞的事情,心說:不知小俞這時候回來沒有?這個人也真是古怪!他若果然有一身好本領,就是在我的府上教拳護院,我也不能薄待了他。過兩天那位俞姑娘來了,我們大家幫助他一辦喜事,不也是個樂子嗎?何必要跟李慕白這樣推推讓讓,藏藏躲躲呢?可是又想孟思昭之所以如此不敢出頭露面,想必是有極大的難處;而且李慕白既曾與那俞姑娘比劍求婚,又曾一路同行走了千餘里路,縱使他們沒有曖昧之事,也難免彼此不有些鍾情。這也難怪孟思昭要生疑心,才索性叫李慕白去娶那姑娘,自己走開。

  鐵小貝勒正自泛想著,忽聽外屋微微有腳步之聲,鐵小貝勒還以為是得祿起來了,遂問道:「是得祿嗎?」連問過兩句話之後,外屋並沒有人答言。鐵小貝勒可真有些吃驚了,趕緊翻身下榻,要由桌上取劍,到外屋去查看。這時忽見軟簾一掀,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這人身材不高,穿著青布小棉襖,藍布單褲,黃瘦的臉,但眉目之間頗有俠氣,尤其是兩隻眼睛炯炯逼人。

  鐵小貝勒本來吃驚,繼而一看,認得正是小俞,便不禁喜歡了,帶笑說:「小俞,你來得正好,我跟慕白找了你一天了。你坐下聽我說,不要著急,我現在既曉得你就是孟思昭了,無論你有什麼為難的事,我都可以替你設法!」說時指著旁邊的椅子,態度非常和藹。

  孟思昭也深深打了一躬,但他並不坐下,就說:「二爺,我現在要走了。因為我要向二爺借用一匹馬,我不能不來稟告一聲!」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要走。鐵小貝勒趕緊站起身來,伸手奔過去要抓他,說道:「你別走,我還有許多話要對你說呢!」孟思昭此時早已掀簾出了外屋,口裡說道:「二爺的話我也知道了,不過現在我是非走不可!」

  鐵小貝勒哪裡肯放他走,趕緊追出屋去,只見孟思昭早已沒有蹤影,寒風一陣陣吹在臉上。鐵小貝勒仰面望著房上,發了半天怔,明知孟思昭是由房上逃走了,但自己卻不會那種高來高去的功夫。當下他一點法子沒有,又不便去驚動別人,不免又是生氣,又是嘆息,說道:「沒瞧見過這樣的怪人!」便又到屋裡。一看得祿在外間的舖上睡得正香呢!鐵小貝勒把得祿叫醒,說:「賊都進屋來了,你還睡哩?」

  得祿爬起身來,迷迷糊糊地連說:「什麼事?什麼事?」鐵小貝勒氣得打了得祿一個耳光,喝道:「快起來!一睡就睡得這麼死!」得祿才知道打他的是他們的小貝勒爺,趕緊披衣下地,連問說:「二爺,天還沒亮呢,你幹什麼就起來了?」
  鐵小貝勒說:「剛才聽見外面有點動靜,追出屋去一看,房上有一個人,彷彿是那個小俞。你趕緊到馬圈看看去,小俞在那裡沒有?再查看查看圈裡去了什麼東西沒有?可不要吵嚷得誰都知道了!」

  得祿一聽,心說:我這位二爺大概是作夢還沒醒啦,今兒為這小俞的事鬧了一整天,現在怎麼小俞又會跑到房上去了。他又是害怕,又是畏冷,沒奈何只得一面扣著衣鈕,一面走出屋去。到下房裡叫醒了兩個僕人,一同抱怨著,到馬圈裡去查看。

  這裡鐵小貝勒重新把燈挑起,由煖壺裡倒著茶喝,心裡卻想起孟思昭的事情納悶。待了好大半天,那得祿方才回來,他喘吁吁地彷彿奔忙了半天,又面帶著驚詫之色,說:「二爺,這真是怪事!那小俞倒是沒回來,可是馬圈大門的鎖打開了,二爺的那匹黑馬丟了!」

  鐵小貝勒一聽,不禁冷笑,趕緊叫得祿點上燈籠,親自到馬圈裡查看一番。他趕緊派了十幾個僕人和護院的把式,關照分頭到九城各門,趁著還沒開城門,只要見著小俞,就把他連人帶馬全都截回來。那些護院把式和僕人們全都莫名其妙,但是鐵小貝勒分派著即刻就要去。他們沒有法子,只好三三兩兩地打著燈籠,冒著寒風,到各城門去找那盜馬逃走的小俞。

  鐵小貝勒後半夜就沒有睡覺,直到天明,派去的那十幾個人方才陸續回來,齊都憊懶著說:「二爺,我們沒法找那小俞去!我們在城門首蹲了兩點鐘,開城的時候,連官人都幫助我們查看。查了半天,不要說小俞,連二爺那匹黑馬也沒有影兒呵!」

  鐵小貝勒一聽,更覺得奇怪,心說:莫非孟思昭這時候還沒出城嗎?本想再打發人到各城首去截,可是又想:北京的城門是裡九外七,孟思昭要走,他出哪個門不成?算了吧,我就把馬送給了他吧!於是便又叫人去找李慕白。

  少時李慕白來到,一聽說孟思昭昨夜借了一匹馬走了,李慕白不禁急得頓足,說:「昨天我在這裡,他就到廟裡把二爺送給我的那口寶劍拿了去,想不到昨夜他又把二爺的馬匹盜走。如今他有了寶劍快馬,一定遠走高飛,我們休想再找到他了!」鐵小貝勒說:「那匹馬我倒是不想要了,不過他那個人太為古怪。昨天夜間他到我屋裡,我本要細細勸他一番,沒想到他竟不容我說話,就走了。」

  李慕白皺著眉說:「我在宣化府時,就聽那孟老鏢頭說過,他的二兒子脾氣十分古怪,如今一看,果然是這樣。他現在走了,我若不把他找回來,我怎能見那俞秀蓮姑娘呢?」

  鐵小貝勒沉思了一會,就說:「我勸你不要把這件事再放在心上了,反正你既沒有娶俞秀蓮之心,別人也不能給你們硬作媒。俞秀蓮若來到,你就把這些事告訴她。孟思昭又不是你給逼走的,她也不能抱怨你。現在要緊的還是那吞舟魚苗振山和金槍張玉瑾,你先要思量思量,到底咱們敵得過敵不過?因為現在你的病剛好,假若一時力氣不濟,敗在他們的手裡,那時不但你的英名盡喪,就是我的臉上也沒有光彩呀!」

  李慕白聽了卻昂然說:「這事倒請二爺放心,我絕沒把苗振山、張玉瑾放在眼裡,只可惜孟思昭現在走了。若有他幫助我,就是來上十個八個的苗振山和張玉瑾,我也不怕!」鐵小貝勒聽了,點頭微笑,就想李慕白真是藝高人膽大。自己倒很盼望那苗張二人快些前來,看他們的一場殺鬥。

  當下李慕白又在這裡坐了一會,便回法明寺去了。心中十分煩悶,對於孟思昭的為人既是欽佩,又是氣忿。便決定俞秀蓮姑娘若來京時,自己是決不與她見面的。

  當日天晚,纖娘的母親謝老媽媽來了,說是纖娘現在病得更厲害,整天趴在枕頭上哭。李慕白聽了,心裡雖然十分難受,但面上卻不露悲憫之色,只嘆道:「你們自己把自己弄得這樣可憐,我也沒有法子救你們。現在給你們借了二十兩銀子,你們拿去花吧。我也不能再看她去了!」說著把二十兩銀子交給謝媽媽,就說:「你趕緊回去,給纖娘看看病去吧!我現在也十分煩惱,不能跟你多說話了!」謝老媽媽接過了銀子,口裡又說了許多感謝及乞憐的話。李慕白只由她說,自己並不答言。

  謝老媽媽走後,李慕白才在屋中不禁的頓足嘆氣,就想自己這一年來,處處自尋苦惱:為俞秀蓮的事,使孟思昭對自己發生誤會,現在弄得無法應付;為纖娘的事,弄得吃了一場官司,得罪了許多人。現在纖娘貧病垂死,自己若是不管,未免太為薄情,而且良心難安;若是再常去看顧她吧,又恐怕癡心重惹,以後更不易脫身了。想了幾番,才決定用錢財救濟她們則可,卻不能再拿真情癡意對待她了。

  過了幾天,那孟思昭還沒有下落,也沒聽說四海鏢店的鏢頭冒寶崑把那苗振山、張玉瑾請來。李慕白在京居住,十分無聊,正想要離京南下,往大道上去迎那苗、張二人。這天,忽然鐵掌德嘯峰又回來了,與他同來的就是那延慶全興鏢店的大鏢頭神槍楊健堂;還有一位,就是孟思昭的未婚妻,李慕白早先的意中人俞秀蓮姑娘。

  原來俞秀蓮姑娘自中途喪父,被李慕白送往宣化府婆家。到了婆家孟氏門中,才知道未婚的丈夫孟思昭,因在本地惹下禍事,逃走有一年之久,並無下落。秀蓮姑娘想到自己父死母病,未婚的丈夫又逃走不知生死,薄命如此,未免芳心傷感,背地裡流著眼淚。當夜不避嫌疑,去見了李慕白,託付他到外面為自己尋訪孟思昭。次日李慕白走後,秀蓮姑娘心中更有一番情不自禁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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