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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七回 薄命總紅顏夜傾愁緒 雄關連翠嶺雨滌俠心

  李慕白在路上就已向俞老太太問明白了,知道那秀蓮姑娘的翁父名叫孟永祥,外號人稱口北熊。他在宣化府開著的鏢店字號也叫「永祥」,三四十年專保往口外做買賣去的商人。大兒子名叫孟思昶,聽說已娶了妻;二兒子就是秀蓮姑娘的未婚夫,名叫孟思昭。兄弟倆全都武藝精通,幫助他們的父親作買賣。

  李慕白騎馬在前,車在後面跟著,找到那永祥鏢店。李慕白一看,這座鏢店很大,一進大門就是馬圈,裡面養著二十多匹馬,還有幾頭駱駝。門前大板櫈上坐著幾個夥計,一見李慕白下了馬,就有一個三十來歲短鬍子的人,上前問道:「找誰呀!」

  李慕白拱了拱手,說:「我是鉅鹿縣俞老鏢頭派來的,現在是送俞老太太和姑娘來了。」那人一聽,又驚又喜,說:「哦,原來是俞老伯把老太太跟姑娘送來了,你先請老太太跟姑娘下車吧!」遂就走近車前,見了俞老太太就說:「大媽,你好啊!我六年沒見你了,你不認得我了吧!喝!姑娘都長得這麼高啦!」

  俞老太太和姑娘細看了看,才認出這個人來。這人名叫短金剛劉慶,早先是給俞老鏢頭作夥計,後來俞老鏢頭把鏢店關門,就將劉慶薦到這裡來。當下劉慶把俞老太太和秀蓮姑娘請下車來,他見這母女頭上都帶著孝,就不由一怔;一面請她母女往裡面走,一面回首向李慕白說:「這位老弟貴姓?」李慕白說:「我叫李慕白。」劉慶說:「哦,李老弟。」遂悄聲問道:「俞老伯好嗎?」李慕白也低聲回答:「他老人家已經故去了!」劉慶一聽,面現悲哀之色。也不暇細問,就在前領路,一面用袖子擦眼睛。此時已然有人傳報進去,說是:「鉅鹿縣的俞老太太帶著姑娘來了!」

  當時,孟永祥老鏢頭和他的老妻齊都迎出來。俞老太太一見孟老太太,就上前拉著手,哭著說:「我的老妹子!……」孟老太太也是淚流滿面,又很親熱地拉住了秀蓮姑娘的手。孟老鏢頭迎出來的時候,本來很是喜歡;雖然知道自己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俞雄遠沒有來,可是至少也可以問問他的近況。如今一見這位俞老嫂子和姑娘全都哭著,並且頭上都帶著孝,他臉上的顏色就變了。一面說:「攙著點老嫂子!」叫他的老妻請俞老太太母女到裡院去。他又問是誰送來的,短金剛劉慶說:「是這位李爺給送來的。」

  孟永祥老鏢頭滿面笑容,上前與李慕白相見,說道:「多辛苦了!請教大名。」李慕白行了禮,通了姓名,劉慶在旁又說:「剛才聽這位李老弟說,我的俞老伯已經故去了!」孟老鏢頭把腳一跺,說:「咳?……」遂就老淚汪然而下;劉慶也咧著嘴哭著。請李慕白到櫃房裡,有夥計送上茶來,孟老鏢頭擦了擦眼淚,就問李慕白說:「俞老哥平日保養得很好啊!他還不到七十歲呢,怎會就故去呢?得的是什麼病呀?」李慕白嘆了口氣,說是:「因為急氣,死在半路的!」孟老鏢頭和劉慶等,越發驚訝。

  當下李慕白就說:俞雄遠老鏢頭在六七年前,如何與何飛龍家結仇;直到今年何飛龍的兒女方長成人,都學了一身武藝,就打算殺害俞老鏢頭,為他們的父親報仇。第一次是清明掃墓,仇人攔路,意圖兇殺;幸仗姑娘幫助父親,才把仇人趕走。後來俞老鏢頭因為聽說何飛龍的女兒女魔王何劍娥十分兇惡,嫁的是河南的金槍張玉瑾,他們又要來找尋俞老鏢頭;所以俞老鏢頭為避免與仇人爭鬥起見,才帶著家眷到這裡來就親。不料走在饒陽縣境,就遇見那女魔王和兩個男子,雙方刀劍相拚起來。自己那時正在那裡,才拔劍相助,結果把那女魔王和一個男賊砍傷,另外一個男賊逃走了。

  當時由鄉約地保送往饒陽縣去打官司,不料那饒陽縣的知縣是個貪官,反倒將俞老鏢頭在監獄裡押了三日,後來花了一百多兩銀子,才把俞老鏢頭救出來。俞老鏢頭卻又急又氣,加以路上的勞頓,所以走在望都榆樹鎮的地方,跌下馬去,就一病不起。臨終時囑咐自己送俞老太太和姑娘到這裡來,所以自己才把俞老鏢頭暫時葬埋在榆樹鎮之後,就把俞老太太和姑娘送到這裡來。

  然後又說,自己原是紀廣傑的弟子,因此與俞老鏢頭有叔侄之誼,現在把俞老太太和姑娘送在這裡,自己算是辦完了俞老叔的遺命。等到秀蓮姑娘孝服滿後,與這裡的二少爺成了親,再辦俞老叔運靈回籍之事。至於自己因為到北京還有要緊的事,不敢再耽誤了,所以打算明天就走。

  孟永祥老鏢頭聽了李慕白所說的這些事,不禁感嘆,就拭著眼淚說:「真是想不到,我俞老哥會遭遇了這些不幸的事情!本來我在年輕時,與我俞老哥同在北京泰興鏢店作鏢頭,我的武藝多半是他所傳授。後來他回到家鄉鉅鹿去開鏢店;過了兩年,我也在這裡開了鏢店。每隔一年半載,我必要到鉅鹿縣去看望他,因此我們就約定將來作兒女親家。後來他把劉慶薦到我這裡,劉慶才對我說,他因為殺死何飛龍,自己灰了心,把鏢店關門了。

  「何飛龍也是我年輕時的朋友,那時他與俞老鏢頭的交情,比與我還深厚。想不到後來因為何飛龍走入歧途,到了暮年,兩個老朋友倒拚起來了!我為此事也十分難過。又因為年老不願再出遠門,所以就派人帶了一封信去安慰我的俞老哥。這幾年我也不斷地派人去看他,回來的人都說他很享福,身體也還健康。何飛龍的事我也早把它忘了,想不到他還有兒子、女兒、女婿,如今生生把我的俞老哥給逼死了。咳,我想他們大概是前世的冤家吧!」

  接著他又皺眉說:「這兩年來,我的心緒也不好,我的二兒子思昭,從去年春天離家,至今並無下落;要不然也就早把俞姑娘接來,給他們完了婚事了!」

  李慕白在旁聽著,不禁十分驚訝,便問道:「這位二令郎,為什麼事離開家沒有下落呢?」

  孟永祥老鏢頭見問,遲疑了一會兒,良久才嘆了一口氣說:「我這個二兒子,人極聰明,只是生性驕傲,不聽我的管束。九歲時他就丟失了,就有幾年不知下落,那時我還以為他死了。可是過了幾年;到他十三歲的時候,回來了。原來他跟著一幫匪人走了,這幾年到過蒙古,到過河套,跟盜匪在一塊住過,跟兵家也住過。他竟學了一身武藝,並且字也認得了。我便叫他入學讀書,他也變得很安靜;並且自己天天溫習武藝,刀劍全都使得很好。我便給他訂了俞姑娘,打算過個五六年就給他成親,十五歲時他就幫助我管理鏢店的事。

  「──不料後來他性情又壞了,時常與人毆鬥;並且好管閒事,拿著錢隨意揮霍,在外面亂交朋友,是我和他哥哥把他管教一頓,他就更不願在家住著了。去年春天,他又在本地惹了一場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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