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寶刀飛 | 上頁 下頁
一一


  「老豪傑」自己已通出了名,說:「我叫鮑子龍,大概你也知道我的姓和名,走江湖五十年啦,沒有人不認識的,凡是外路來的頭一天就得送帖子來拜訪我,我可也不欺負人,費彪是我們的老兄弟,也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的臉上灑豆腐腦。今天,你欺負了他,就是欺負了我,所以我才把你叫來,要看看你,朋友!你別瞞著,你要是從哪路來的,或是誰的徒弟,可快說出,假如是熟人,我們不能不講面子……」

  裘文煥卻說:「不是熟人,我誰也不認識。」

  鮑子龍又把他打量了一番,說:「你要是因為過不去,想借盤纏,或是找事,那只要你肯低頭,我們沒有不幫忙的。」

  裘文煥又搖頭說:「這也不必,我只是來認識認識你們,因為雙刀費彪是那樣的兇橫,你們一定都不是好東西。」

  他說了這話,那個斜眼的人當時就撲過來一拳,裘文煥伸手去抄,卻被鮑子龍從中攔住了,費彪在那邊大喊說:「鮑二叔!跟他費什麼話呀?」

  旁邊的一些人都忿忿地要向前,說:「揍他一頓就完啦!」

  鮑子龍卻連連擺手,又向裘文煥說:「你大概不瘋也不癡,那麼既敢來,就得有點橫勁,你是為耍光棍來的吧!」

  裘文煥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鮑子龍也氣得臉發紫,說:「你的意思一定是想在我們的眼前露兩手兒,好!我們也不客氣啦,你就說你是願意文來還是武來吧!」

  裘文煥說:「什麼叫文來?什麼叫武來?我都不明白。」

  鮑子龍更氣啦,冷笑著說:「你別裝糊塗!告訴你,文來就是,你站好了,不准動一動,由我們收拾你,無論怎樣打你,想著法子叫你皮肉受苦,不許你哼一聲,也不許你稍微皺一下眉,你要是真吃得住,那就是好朋友,我們給你養傷,供你吃喝,因為佩服你是好漢。」

  裘文煥卻說:「這算什麼好漢?我憑什麼要受你們收拾?我不幹。」

  鮑子龍把眼一瞪怒聲說:「那麼咱們就武來,武來是刀對刀,槍對槍,可你得先寫下字據,殺死了你,不償命。」

  裘文煥冷笑著說:「我也不會寫字,立什麼字據?你們叫我來,該怎樣就怎樣好了,何必囉嗦?」

  那斜眼的人當時又上前掄拳,說:「跟這小子白費什麼唾沫?揍他就完啦?」

  說時一舉向裘文煥的胸口捶來。但當時「吧」的一聲就被裘文煥將他的右臂揪住向上一拎,這斜眼的大聲喊叫「哎呀哎呀!」

  原來把他的胳臂筋骨給扭了,痛得他面色慘白,鮑子龍更為大怒,展步一拳,向著裘文煥也打,裘文煥卻先把斜著一隻眼的撒了手,又一腳踢出了好遠,同時就與鮑子龍動起手來。鮑子龍不愧為老豪傑,拳若流星,裘文煥也展開了拳法,不斷防禦,而且進逼,鮑子龍以「蒼鷹抓兔」之式躍過來「擒」,裘文煥卻如「撩月撥雲」以手「招攔」,同時身進拳翻,腳飛臂落,顧盼自如,三五回合,他就以「滾斫逼近」,之式,前手抹下,後手斫進,一拳出其不意正打在那「老豪傑」的胸膛,並沒用十分的力氣,但鮑子龍當時就身子發暈,幾乎摔倒。

  那邊費彪早掄鋼刀過來,閃閃的刀光,有如兩扇車輪,挾著風聲,就向裘文煥來削砍,裘文煥卻用「連枝步兒」閃開躲避,但身子雖閃避,手依然向前進取,眼隨時盯住他的彎刀。費彪刀舞如飛,但絲毫挨不著裘文煥的身體,他越累越急眼瞪得跟銅鈴似的,喘氣罵道:「你大概不知我是誰?」

  雙刀蓋頂,直往下剁。後面又來了個長漢子,掄花槍向裘文煥後心刺來,裘文煥就像是後心長著眼睛似的,不急不緩,等到槍尖離著他的後心約有二寸,他才突然的將腰一扭,雙手分開,其時極快,一手就握住了槍頭,一手卻托住了費彪的左腕,費彪右手的刀狠向他大腿就剁,他將腳飛起,正踢中費彪的右腕,那口刀便飛了起來,「嗆啷啷」的落到五步以外的地面,那雙刀費彪立刻成了單刀費彪了,而這口刀也立時就被裘文煥奪了過去。

  他兩手空空,把臉嚇白,幸好此時又有兩人奔來,一使護手雙鉤,一使齊眉棍。裘文煥把那人的花槍也搶到手裡,將槍桿用足尖一踢,像一條飛蛇似的,飛得又高又遠。他手中有刀,當時舞起,「颼颼颼」寒光飛揚,身隨刀進,使護手雙鉤的人無法招架,被他一刀劈倒,那使齊眉棍的人,棍也被他「克」的一聲,用刀砍斷。四面八方又奔來了十多個人,刀、槍、斧、棍,掄舞齊上。

  但裘文煥刀法展開,左削右砍,後護前攔,並且越殺越緊,精神越為奮發,步飛刀舞,「克克」、「崩崩」,有的槍斷棍折,有的被震得腕痛斧墜,他一連砍倒了四五個人,但都是用刀背猛砍的,被砍的受傷雖也不輕,卻沒見血花飛濺,他縱橫抵擋,從容不迫,原在這裡的那些人全都是四下奔逃,他掄著刀倒仿佛是追了出去的,其實他也沒想追,他本想足夠了,今天所做的事也夠了,這些素日橫行霸道的鏢頭和土棍,管教得也差不多了。他本想走,卻不料才出了這鏢店的門,就聽人群中有人尖聲叫著:「快回去吧!哎喲!可真嚇死我啦!」

  裘文煥手捧鋼刀,驚訝的一看,見原來是那位姑娘——牡丹。

  ▼第六章 力鬥群雄突驚失腳

  很奇怪,牡丹竟從鋪襯市跟著他來了,剛才這「聚英豪鏢店」裡的一場惡戰,門前站著的那些閒人,全都看見了,她一定更看了個清楚,她的膽子可不小,小戶人家的女子本來就愛看熱鬧,所以有句俗話說,「聽見打鼓上牆頭」,但那指的是愛看娶媳婦的,愛看出殯的,還沒聽說像這女子,她竟敢看一群人拿刀拿槍,拼命的打架。裘文煥向她看一眼,可也沒理她,因為當著這些人,目光又正都集中他的身上,他怎能跟這麼一個打扮得素潔,其實很風騷的年輕女子說話?

  他昂然的往西就走,後面的人都盯著他這身破衣裳,可是在他後邊就跟著嫋嫋娜娜的牡丹姑娘。並有的人起了哄,說:「哦!哦!哦!……」

  越喊聲音越大,及至裘文煥忿怒的把頭一回,身後的一些閒人卻又都不言語了,然而免不掉交頭接耳的竊竊談論。牡丹倒不會生氣罵人,她只羞得垂下了臉兒,快快的向前走去,走到裘文煥的跟前,她又把臉兒微微的一斜,裘文煥向旁一閃,讓她先走過去,但她扭扭捏捏的走出了三步,卻又一轉臉,後面的人忍不住的又哄起來,牡丹又低著頭,半跑半顛的向前快走,她那條烏黑的大辮子在背後直顫動,連頭也不敢再回了。

  裘文煥真生氣,怒目看著身後的那些閒人,本想掄刀過去跟這些閒人再幹幹,但是自己極力的忍氣,同時心裡又暗暗的責備自己,心想:我現在鬧的這事也就夠了,我來到北京是有事,是為找尋一件寶貴的東西,我豈是為在這裡打架出名來了。因此心中極力收束自己的性情,並且覺著那牡丹很有點奇怪,她是一個女子,跟我並不認識,現在她的母親還正受著重傷,她可追著我來幹什麼呀?她長得又美麗,打扮得又風流,可我絕不再看她,誰管她是牡丹還是芍藥,我既不可太惹氣,更不可以動色心。因此,他的態度雖依然高傲,心裡卻想著趕緊完場,趕快回小店裡忍著去吧。他急速地走,連頭也不回,卻沒想到才走了不遠,還沒到前門大街,就在這條寬寬的巷中,道北有一家茶葉鋪,七層高的臺階上,早就站著一個有兩撇黑須的人,怒喊一聲說:「站住吧!聽我跟你說幾句話!」

  裘文煥一怔,揚目看了看這人,知道也必是個練功夫的,看他的穿戴,還像很有點身份。於是就站住了。這有兩撇黑須的人,沉著一張黃中發黑,有幾點麻子的方臉,說:「我在北京三十年,沒看見過你,什麼地方來的!敢在這地方充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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