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孫玉鑫 > 黑石船 | 上頁 下頁
六七


  雷嘯天拂去衣衫上的灰塵,將馬由殘破斷牆處牽出,極小心的張望四方,牽進數裡外一片樹林中,並將沿路蹄痕消滅。

  他帶有乾糧水袋和黑豆,自己吃飽,又喂過馬,覓塊大石,跌坐靜靜用起功來,今夜,或許,或許有場生死之搏!

  傍晚,一位以灰巾掩面的人,進了石屋,此人在瞥目看到石屋中部分灰塵零亂後,驚咦出聲,道:「啊!姓雷的,你果然沒死!」

  但他並未立即按塵灰亂痕,尋蹤追躡,此人是江湖中老而又老的油條,若按雷嘯天無法掩盡的痕跡追蹤,雷嘯天絕難避過,但他不作此圖,反而嘿嘿冷笑兩聲,走出石屋,往「亂石堆」而去。

  這是雷嘯天的幸運,也是經驗過多而老辣的人,反而上了自己經驗大當的好例子,這種事平常的很。

  這人的想法是,設若石屋留痕,並非出於他心目中那人所為,追之豈不多事,反之,若是心目中人所留,則那人必有留下痕跡的陰謀,追之反而上當,反正心目中人若到,今夜必登後嶺頭,一切問題,留待彼時解決,非但不慮對方的種種陰謀暗算,自己並可以逸待勞!

  就因為計算的過份周到,才平白便宜了雷嘯天。

  初更,已沉黑,雷嘯天悄然由前岩翻過,沒走後岩小路,這是他聰明的地方,怕暗中有人監視。

  其實,今夜那以灰巾掩面的人,是一人登山的,因為此事,這人斷然不願被第二人知道,自然沿路沒有埋伏。

  雷嘯天今夜取的地勢,好過昨夜,距孤墳近些,不過今夜卻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是烏雲遮月,非常陰暗。

  雷嘯天高踞一株巨木之上,一動不動,陰暗中,若非有人目睹他登臨古木,誰也難發現他隱身之處。

  二鼓,仍無人來,雷嘯天也沒有見昨夜那人的蹤影,但他仍然動也不動,因他深知,那人必然也在暗中注意。

  三更,依然不見人到,暗中隱身的人,都能沉的住氣,耗下去,等下去,雷嘯天更是越發小心。

  四更……五鼓……

  天光已現微明,雷嘯天深知老父性格,心中不由又感傷痛,老父若在,任憑此處有多少埋伏,也必然會到!

  如今始終未見老父出面,不問可知,老父恐已不在人世,想到此處,雷嘯天悲由哀生,幾乎墜下古木。

  適時,卻發現孤墳下有人,正是昨夜傍晚,曾進入石屋中的那位,依然以灰巾掩面。

  那人已經動手開啟孤墳了,仍似前夜般,先作祝禱:「任兄,雷兄大概已經追隨你去了,果真如此,小弟似已不應再有疑慮,只是你那冊遺書不見,小弟終難放心!」

  「為此,只有請任兄原宥,小弟必須開棺一搜,當日雷兄葬你,小弟未曾目睹,借此再拜一面也好。」

  「任兄,設若小弟在你棺中,搜出遺書,小弟會立即將書焚毀,但也有報,必將任兄屍骨以銅棺塋之!」

  祝辭完畢,立即動手,雷嘯天冷眼旁觀,驚心動魄,此人好高的功力,僅僅十鋤,已將棺木挖出。

  此人啟開棺木,俯身棺中,捧出一具屍骨,道:「任兄真有遠見,原來此棺竟有雙底,雷兄無此智謀,由此判斷,你那遺書必在夾底中藏!」

  說著,此人重又俯身棺中,但立即起身道:「不不不,小弟不能在任兄死後,仍然上當,必須仔細搜一下你的身上,否則無法安心。」

  話聲中,已開始在屍骨衣間搜索起來,雷嘯天暗暗點頭,此人端的老辣,竟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屍體上無任何發現,此人哈哈兩聲,道:「任兄,小弟算是服了你,仍然上了次當,空耗半天光陰,說不得,小弟只有裂碎棺底一查了!」

  只見此人出掌一拍空棺,空棺立即分解,五指輕彈,棺底已裂,雷嘯天在遠處抬頭窺望,看見露出一角白巾!

  耳聽此人狂笑一聲,道:「任兄,你果如小弟所料,連雷兄都不信任,遺書竟未交與雷兄,不過雷兄又何故潛行蘇州到那紅樓……」

  話未說完,此人猛地一扯白巾,突聞一聲「轟」響,棺木炸成碎粉,此人厲吼一聲,疾射而去,餘音久久始停!

  這情形,看傻了雷嘯天,半晌,他才恢復了神智,長籲一聲,自古木頂端縱落,搖頭自語道:「厲害!厲害!這開棺的人,故然狡獪多謀,死者卻更勝他一籌,算就他會開棺,早有這種安排,唉!」

  「就這樣,仍恐開棺者多詐而不上此當,不惜棺底成雙,故布疑陣,最後果使開棺人身受重傷而逃,厲害!」

  雷嘯天在自言自語下,到了那屍體一旁,瞥目處,心神一顫,一支尺半斷劍,斜釘在屍旁地上!

  這已夠怪,更怪的是,斷劍上,以金絲纏著一個小巧鐵盒,盒閃烏光,大小僅有三寸!

  雷嘯天緩緩解下此盒,盒未上鎖,一啟而開,內中只有一張薄薄羊皮,展開,滿是字跡,上寫著「朋友,拴這鐵盒的金絲,為金精,約值白銀千兩,是老朽送給朋友的東西,請朋友不必客氣。」

  「朋友發現此盒之時,此棺已碎,開棺人已受重傷,但此人功力極高,不會死去,因此朋友必須快走,別管老朽的殘骨,留置不動好了,朋友既能發現此盒,就算有緣,盒莫拋棄,羊皮保留,你能大富大貴!」

  「朋友,記住,有朝一日,若武林之中,突然出現一支『黑石船令』,那就是朋友富貴來臨的時候。你找到持令之人,不管那人是誰,有多高的功力,你只要通知他,將羊皮以火烤之,與持令人應有的一冊秘卷,最後一頁相接,則有發現,那時,朋友可向持令人討萬兩黃金,富貴之至!」

  「不過朋友,你也有殺身大鍋,設若未見持令人,就洩露消息,朋友,你必然難逃惡人慘殺,故須小心!」

  「老朽是誰,你最好不知,此事,不能與他人談。雖親如父子,情深若夫妻,亦然,好,祝你幸運!」

  雷嘯天雙目淚下,一面將羊皮重放盒中,將盒妥善收好,一面恭恭敬敬跪伏在地,對死者三叩,道:「任伯父,你絕想不到,家父葬你一次,侄兒又葬你一次,伯父,在地之靈佑侄兒我,找到這萬惡的凶魁!」拜罷,自地上抓起鋤、鏟,不顧骯髒,背起屍體飛般向前嶺路上馳去,轉眼消失在遠處。

  晌午,雷嘯天在他存馬的林中,葬好了死者,雷嘯天挖木為棺,很費了不少力氣,墳前仍舊立一石碑,碑上,雷嘯天按照乃父所傳指力,依然寫了「盟兄忠骸」四個大字,下麵也留了「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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