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燕歌行 | 上頁 下頁


  張自新似懂非懂,但是他見李歪嘴一本正經的樣子,鐵青著臉,倒像姥姥生前管教他的情形,不自而然地產生出一重敬畏之:心,點點頭道:「我一定會記住這件事!」

  李歪嘴滿意地吐了一口氣,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個很有出息的小子,好好幹,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的,這件事你可別告訴別人說是我叫你這樣做的,在總鏢頭面前也不准說,你聽清沒有?」

  張自新道:「聽見了,可是人家問起來呢?」

  李歪嘴道:「貼身藏得緊密一點,儘量別給人瞧見!」

  張自新道:「這又不是什麼小玩意兒,再嚴密也會給人發現的!」

  李歪嘴道:「那你就說是為著紀念姥姥,好在它只是一段木棒,還有什麼可疑的?」

  接著李歪嘴站起身來又道:「總鏢頭回去找人給你姥姥張羅後;事,最快也得天亮才能來,趁著這段時間,你好好陪陪姥姥,以後再也見不著了!」

  張自新聽了這話,鼻子一酸,心裡又想哭,可是他怕李歪嘴又罵他沒出息,因此強忍住了眼淚。

  李歪嘴竟是存心盯著他,也不出去,拉了一張板凳,坐在大門口,掏出旱煙袋來,慢慢地抽著。

  張自新只好拉住姥姥僵硬的手,默默地坐在炕沿上,想姥姥生前的種種好處,想著今後的日子。

  天剛亮,劉金泰帶著一大批人來,有棺材鋪的,有成衣匠,也有挖坑挖土的泥石匠,有些人是他賣柴的主顧,卻沒有鏢行裡的人。

  棺木很好,漆髹的表面閃閃發亮,成衣匠帶來的壽衣也是緞面質料,七領五腰,準備得很齊全,看樣子還是連夜趕制的,還有幾個老媽兒幫忙著把那位橫死的老婦人穿戴好了。

  張自新含著眼淚,看他們七手八腳把姥姥送進了棺材,相依為命的姥姥,就這樣跟他永別了!

  墳地就選在山后,一堆土,一方石碑,只刻著「故張夫人之墓」六個大字。

  張自新像個木偶似地任人擺佈著,叫他磕頭就磕頭,叫他燒紙就燒紙,飛揚的紙灰中,他依稀還可以看到姥姥的臉,等他回到前邊時,李歪嘴把他們那幢茅屋也點上一把火燒掉了。

  劉金泰拿出銀票來把那些幫忙的人都打發走了,張自新看得很清楚,棺木一百五十兩,壽衣六十兩……雜七八拉加起來,已經是四百出頭。

  劉金泰還另外每人給了五兩銀子的外賞,吩咐道:「各位辛苦了,改天我再給各位道勞,至於我拜託的事,希望各位一定要幫忙。」

  棺材鋪的鐵掌櫃代表大家回答道:「劉老爺子,您放心好了,咱們一定不說出去,有人問也推個不知道,咱們起早就趕來了,相信也沒有多少人知道。」

  那些人走了後,劉金泰才對張自新道:「我不讓人知道是為了怕麻煩,因為令外祖母是屈死的,按規矩應該報到官府,派人前來驗屍後才能收拾,那一來反而吵得令外祖母不安,我相信你也會同意的。」

  張自新點點頭。劉金泰又道:「我不讓鏢行裡的人知道,就是怕人多嘴雜,你見了他們也只說令外祖母是壽終正寢的,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張自新又點點頭。

  劉金泰道:「殺死令外祖母的人我們自慢慢訪查,查出了確訊,我不禁止你報仇,可是你不准亂來,更不准逢人亂說。我是開鏢局的,不希望惹來太多的麻煩,你明白嗎?」

  張自新點頭道:「我明白,絕不給老爺子惹是非。」

  劉金泰歎了一口氣道:「那就好,我還有一個不近情理的請求,按說你姥姥死了,你必須為他守喪,可是鏢局裡忌諱很多,上門的主顧也要圖個吉利,弄個披麻戴孝的人住在鏢局裡,那可實在不方便,因此你只能守心喪了,把悲哀放在心裡面。」

  張自新知道這是實情,咬著嘴唇又點頭答應了。

  劉金泰道:「為了你祖母的喪事,我花了將近五百兩銀子,這些銀子是我靠血汗賺來的。」

  張自新掏出懷中的幾塊銀兩道:「老爺子,我只有這麼多,以後我賺了錢再還給你。」

  劉金泰搖搖頭笑道:「這是你賭贏來的,我不要,我也不要你還,只是告訴你我的錢賺來不容易,雖然還不在乎幾個人吃閒飯,但是我不能白白養活你,我只收你做個記名徒弟,更不能白教你武功。」

  張自新道:「我可以跟你學保鏢。」

  劉金泰笑道:「你只有一身蠻力氣,保鏢可是要靠真功夫,哪有這麼簡單。」

  張自新道:「老馬、錢七他們也不會多少武功。」劉金泰臉色一沉道:「他們是什麼玩意兒,一個趟子手,一個推車子的,難道你只有這點出息?」

  張自新急了道:「老爺子,那您要我怎麼辦呢?我只有這點能耐。」

  劉金泰道:「我教你武功,可得要你自己專心練。要專心練你就不能東跑西跑的,所以我要你留在鏢局子裡,一面打雜幫忙,一面練功夫,你幹得了嗎?」

  張自新道:「幹得了!」

  劉金泰道:「你別答應得這麼快,那是很苦的,挑水、掃地,凡是粗重的活兒全得幹,而且對外你不能說出是我的徒弟,除了老李之外,任何人都不得知道這回事。在鏢局裡,你是個雜工,誰都可以指使你,不許違抗,不許跟人頂嘴,更不能跟人打架。」

  張自新不禁皺起眉道:「我不怕吃苦,可是別人要欺負我呢?」

  劉金泰沉聲道:「你就得忍下去,打在你身上,你都不准還手,反正有老李在,他們還不至於拿刀子殺了你,你如果覺得太委屈,我也不能勉強你,儘管走你的路好了,那些銀子就算我送你的盤費,可是你再也不准來見我!」

  他說話時聲色俱厲,嗓子像在打悶雷。

  張自新的身子顫了一顫,但終於咬咬牙道:「我都接受了!」

  劉金泰笑一笑道:「好!我的話再說一遍,以後絕不再提了,你如果覺得受不了,隨時都可以離開,只是你走了之後,咱們就算是從此一刀兩斷,你就是在路上見到我,也別跟我打招呼,我也不會理你!」

  張自新實在不明白劉金泰何以要如此對待他,以前他還叫自已去當鏢夥,學武功練習做鏢頭,那多神氣,現在卻要自己當雜工,連個車夫都不如。

  可是想到他代葬姥姥的恩德,說什麼也得忍下去,否則自己就成了個忘恩負義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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