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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另一個女官也道:「老太君若不是一個明是非,講道理的人,那譚姑娘也不會把府上的人困了送來了,這件事錯非是您老人家,換個人也真沒這麼大的雅量能忍受下來的。」

  總算這兩張嘴能說會道,把王妃的滿腔怒氣說得平息了下來,輕歎一聲:「話雖如此,但是這批奴才太可惡了,若是不好好懲治一下,我劉氏一門的名聲就給他們破壞盡了!小鵑。」

  小鵑忙上前道:「奴才在這兒。」

  王妃道:「我也不必再見張媽問什麼了,你去傳我的話,張媽掌嘴二十,由一等月例降為三等,仍然撥到張家去侍候郡主,派在粗使打雜工作,掌過嘴後,你自己押著她回去,向那位譚姑嫂致歉,同時也去看看郡主,告訴她我明天看她去。」

  這個懲罰太重了,尤其是第二項,由一等月例降為三等,那倒不是銀錢的差別,而是身份上的差別。

  她們都是自幼賣身,終身為奴的,儘管她們已經嫁人生兒育女了,但是在名份上,始終是下人。

  不過下人也要分等的,像張媽她們,因為是王妃的陪嫁丫頭,侍候了主子幾十年,地位已經很高了。

  她們雖然還到府裡來侍候,但是只管管事而已,自己不必操勞,甚至於飲食起居,都有人侍候她們,等於是個二等主子了,也因此才養成她們目空一切的驕態。

  一等月例,每月也不過是二十兩銀子,但降為三等,卻只有一兩了,張媽自然不會心疼銀子,她們每月的各項進賬、分外的賞賜以及外頭的孝敬,比這多上不知多少,可是降到三等月例後,那就是失去了以前的地位,淪為粗使的僕婦。

  這一降從天堂跌到了地獄,無怪乎小鵑到外頭一宣佈,張媽的臉色整個變了,幾乎無法相信,怔了半天後,她還掙扎著要進去問問王妃。

  小鵑冷笑道:「張嬤嬤,老太君為了你,已經生了大半天的氣了,你害了自己不說,連秦嬤嬤、李嬤嬤她們都跟著倒了楣,挨了一頓好罰……」

  「我不信,王妃對我不會這麼絕情的,我要去問問。」

  「張嬤嬤,你要弄清楚。你已經不是一等管事大奶奶了,沒資格進去了,老實點認了罰吧,別給我們添麻煩,來人,掌嘴。」

  那四個隨來的婆子已經為張媽所累,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時正是出氣的時候。

  聽見小鵑的吩咐後,上前老實不客氣,劈劈啪啪的一頓巴掌,等到小鵑喊停的時候,已不止二十下了。

  不過也沒人去計較這些了,當小鵑押著張媽,回到了探花府的時候,譚意哥正在湘如的屋子裡閒聊。

  譚意哥沒提懲治張媽的事,湘如也不便提,所以當夏蓮來同報說王府派了小鵑來回話的時候,湘如多少有點不安,譚意哥卻從容自然叫請。

  湘如連忙看看夏蓮,從她的眼色中看出事情很順利,她才放了心。小鵲到了裡屋,郡主跟譚意哥都站了起來,問了王妃的安,小鵑恭敬地回答了,然後再向湘如跪下請安問好,湘如道:「見過譚先生,她不但是我的姊妹,更是我的閨中良師益友,一肚子的好學問。」

  小鵑忙又跪下叩頭見禮,譚意哥倒不好意思了,勉強受了半禮,讓小鵑在腳凳上坐了下來才道:「鵑姑娘,我很失禮,把張嬤嬤送到王府上去,王妃很生氣吧。」

  小鵑道:「是的!老太君的確很生氣,但也非常抱歉跟感謝,老太君氣的是張媽她們太跋扈了,抱歉的是沒有把她們教導好,所以叫婢子特地前來謝謝譚先生的管教,還請譚先生不要介意她們的無禮。」

  接著又把王府如何懲治張媽的情形說了,湘如籲了一口氣道:「娘果然是明白事理的。」

  譚意哥卻毫不意外地道:「我早就知道王妃是賢明不過的,這結果早就在我意料之中。」

  湘如倒不禁愕然了道:「妹子,你早就知道這結果?」

  譚意哥笑道:「不錯,不信的話,你可以問秋蘋,我已經把張媽回來後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秋蘋滿臉欽色地道:「是的,譚先生說張媽回來後,罰到後園看門去,說那個地方人少,一則便於她反省思過,二則也讓她的面子上好過一點,若是在別的地方,跟別人一塊兒工作,不僅面子上難看,心裡也不好過。」

  湘如不禁笑道:「妹子,我真服了你,你莫非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麼知道娘一定會把她貶回來呢?」

  秋蘋道:「是啊!當時我也不信,我說張嬤嬤不一定還會回來,再說回來之後,到那兒去也不合適,她是一等管事嬤嬤,而原來管園門的老徐媽只是個三等僕婦,可是譚先生叫我等著瞧好了,錯不了。」

  湘如笑道:「妹子你說,你怎麼知道我娘對張媽的處分一定是如此呢?老實說,我都沒把握,要是我把人送了去,都不敢望娘能做到這一點。」

  譚意哥一笑道:「由女知母,我從湘姊的一切,就知道王妃絕對是深明事理的賢母,所以我才會把人送到王府去。」

  湘如道:「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吧。」

  譚意哥道:「當然是略為牽強,但是不管我對王妃是否瞭解,那結果絕不會出我的預料,因為我懲罰的是一個桀傲慢上的僕婦,王妃如果接受了,只會贏得謙虛知禮的美名,沒有人會說她怕我,反過來她要是為我這種舉動生氣,也只能放在心裡,表面上仍然要接受我的措置,否則她就會擔上倚勢壓人、不明事理的惡名,沒有人會做這種傻事的。」

  湘如不禁苦笑一聲道:「妹子,你的心機真深。」

  譚意哥莊容道:「這不是心機,而是處事的手法,一則是我必須借此立威,再者我發現家裡的人都有一股子傲氣,這是很不好的事,如果再不加收斂,愈來愈盛,就容易出事情,輕則得罪人,重則惹禍生災。」

  湘如有點慚愧地道:「是的,妹子,這多怪我沒把他們教好。」

  譚意哥一笑道:「湘姊,這倒怪不得你,因為這些人在你的面前都很恭順,你根本無從去發現他們待人接物的真正態度,這種盛氣淩人的架勢,以王府中過來的人尤甚,就更應該加以收斂了,因為玉朗只不過是個新科探花,身未膺爵而門人有公侯之傲氣,這最容易引起別人的反感,氣量大的不予計較,卻會在心裡對主人生出鄙視。氣量小的挾怨報復,而做主人的還不知道怨自何生,禍尤之來無方,莫此為甚。」

  湘如聽得滿身都是冷汗,連聲道:「說的是!說的是。妹妹,真謝謝你發覺這個大漏洞,若是爺因此受了什麼牽累,那我就是張家的罪人了。」

  小鵑也不安地道:「譚先生的話說得實在高明,老太君一直告誡大家要謙和待人,我們還以為是她老人家平易近人,卻還沒想到會有那麼大的惡果,婢子回去,把話稟上老太君,相信她老人家對府裡的人會特別嚴求的。」

  湘如道:「正是,小鵑,你告訴娘,對家裡的人務必要嚴加管束。別看爹現在是王爺,底子硬,不怕人中傷,若不能在德行上服人,遲早是難保富貴的。」

  小鵑笑道:「這雖是好話,但是卻不便由婢子轉述,而且婢子口拙舌笨,也說不清這篇大道理,還是老太君明兒來了,您自己說吧。」

  「什麼?娘明兒要來?」

  小鵑道:「是的,郡主出去了兩個多月,京裡的人那個不是在盼著念著的,連宮裡的娘娘都三天兩頭的派人出來問著,老太君因為不方便接郡主進府去,卻又想念郡主,只有來看您了。」

  「這怎麼敢當呢,應該我去給娘請安的。」

  小鵑笑道:「這不行,您是重身子,不適合到別家去的,雖說母女之親,到底是兩姓了,老太君怕郡主不清楚,特地要婢子稟上一聲,親戚家不必去走動了。」

  湘如道:「我省得,當初大嫂懷了身孕時,娘就不准她出門,說是怕冒瀆了別家的門宅!這根本就是迷信,娘怎麼會信這一套!」

  譚意哥道:「這倒也不算迷信,當初興出這個規矩的人,原意並不在此。那是因為重身子的人,行動多少有點不方便,略有個閃失,別家可負不起責任,那是有錢都無法賠的,後人牽強附會,才扯到風水上去了,其實婦人生兒育女,乃為祖宗血食的延綿,是最神聖不過的,何來血污之說?」

  湘如笑道:「妹子,什麼事到你嘴裡,都有一篇大道理,那天我要把幾個京裡有名的女才子請回家來,讓你臊臊她們,她們只不過能吟幾句詩,就神氣得不得了,跟你一比,可差得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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