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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兩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了,只要一會兒工夫不見,都似乎有悵然若失之感。這在譚意哥說來尤然。

  湘如比她大一歲,卻真像個老大姊似的呵護著她,無微不至,她原是作伴護送湘加的,但是一路上,還是湘如照料她的時間居多。

  那是因為湘如在家中是最小的女兒,一直在兄姊父母的愛護下成長的,一直都是別人呵護她,她卻沒有呵護別人的機會,現在可把她那種潛在的女性發揮出來了,也讓她過足了做姊姊的癮,當年她受之于家人的鍾愛,現在都給了譚意哥。

  這對譚意哥都是一種新的感受,她幼時怙恃,跟著丁婉卿,對她雖愛護備至,但是卻總有一點距離,母親不像母親,姊姊又不像姊姊,兩人的感情很親蜜,卻無法親蜜到像湘如對她這樣。

  但在另一方面,湘如卻又十分的軟弱,軟弱得處處要仗他扶持,使她性格中那種獨立自主的剛強面,也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這兩個女子建立起了一種奇特的感情,他們都愛著同一個男人,但她們也互相愛著,甚至於她們自己都無法分別那一種愛強一點。

  這一趟走得很慢,走了一個多月,才終於走到了長辛店,那已是京師的週邊鎮店,離京城才得十幾裡路,張玉朗騎了白馬,在路上迎接她們。

  掀簾看見了譚意哥,他感到很愕然,足足呆了一陣,他才驚喜萬狀地道:「意娘,你終於來了,湘如,還是你行,你畢竟把意娘給拖來了。」

  湘如笑笑道:「我不是搬來呵,是聘來的,玉朗,你以後可不能稱她為意娘,要稱她譚老師或先生。」

  「譚老師、先生?」

  「是的,在孩子沒出世前,她暫時幫我的忙,處理一下家務,等孩子一出世,就拜在妹子門下受業。」

  「一生下地就拜師,湘如,咱們的孩子不會是天才吧,就算從開始說話就受業讀書,那也得兩歲呢?」

  「那不管,反正我一切都交給妹子了,從不懂事時就跟著她學起,我想你不會反對吧。」

  張玉朗笑道:「不反對,不反對,孩子交給意娘教養,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要她肯來,肯住到咱們家,怎麼樣都好。」

  笑著又高高與興地上了馬,傍著轎子,也不讓休息了,催著行列向京城去。

  湘如笑道:「妹子,你看他樂得這樣子!」

  譚意哥只是笑笑,沒有說話,但是她心裡卻有個計較,那就是她今後在張家所持的地位與身份。

  她一定要做到使人尊敬,使人刮目相待,她要做一個真正的老師,先生。

  到了探花府,譚意哥首先就是為自己整理出住處,她選了一所獨立的小樓,要了兩個僕婦,一個小丫頭。

  那不但是一所獨立的小樓,而且還有一個獨立的院子,只要把兩房門一鎖,就成了一個隔絕的天地。

  湘如在一到家,就吩咐家裡的人,家中以後任何的大小事情,一概由譚先生作主。

  起初,還有人在奇怪,譚先生不知道是誰,沒見到郡主延聘什麼新的先生進府來呀。

  後來總算打聽清楚了,才知道所謂譚先生就是這位嬌滴滴美麗的譚姑娘,當然,也有人久仰她是有名的才女,但最多也不過是多認得幾個字,能吟幾句詩而已,卻要故意整古作怪,要人喊她什麼先生。

  郡主吩咐的命令,不能不聽,但心裡多少有點想一試的意思,尤其是幾位中年的管事媽媽。由於她們是看著郡主由小而大,自覺就長了一輩。在王府中也很得力,當慣了管事當家的大奶奶,氣度架子都夠大了。

  因為,由於她們的能幹,所以老王妃才把她們調撥過來,聽候郡主差遣,也是幫忙著照顧一下這個家的意思。起初,她們還略感委屈,在王府中已經是一呼百諾的二號主子了,現在到這小小的探花府裡,豈不是大材小用嗎?

  來到了此地後,她們才覺得並不如此,這位探花郡馬是京師新貴,也是有名的才子,再加上都主又是皇后及國太心中的寶貝,鍾愛異常,來往酬酢,非當即貴,尤其是一些命婦,來得比以前更多。當然也就更讓她們有發揮長才的機會。

  由於郡主出去了一兩個月,她們閑得夠悶的了,所以郡主一回來,她們立刻就有了精神,準備好好地應酬一下,這是譚意哥接事的第二天。

  譚意哥剛來到,第一天只是看看,還是讓秋蘋去管著,準備慢慢熟悉一下情況。

  這天上午,安平郡王妃派了個婦人來探望郡主,那位嬤嬤姓崔,也是安平郡府的管事大奶奶,面子當然也夠大了,所以譚意哥客氣地接見了,道及來意,對方自是申述了安平王妃思念之意,特遣她來問候一下。

  這邊的張媽媽雖應邀作陪,卻因為主位被譚意哥坐了去了,只能落得在一邊搭半張椅子,心裡未免就不太自在。這時為了顯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迫不及待地道:「崔姊兒,別人來了,郡主因為旅途勞頓,已經吩咐不見客了,你來了,總得讓你見上一面再走,我帶你去。」

  說著站了起來,正要帶著客人前去,譚意哥卻道:「張媽媽,等一下,我剛從裡面出來,湘如姊因為昨天晚上沒睡好,頭有點痛,剛吃了藥睡下去了。」

  她這一攔,不僅首先作主邀約的張媽媽感到沒面子,就是做客人的崔嬤嬤也感到不是滋味,張嬤嬤道:「譚姑娘,你也許不知道,安平王妃跟咱們家國太是表姊妹,感情好得很,所以崔嬤嬤去看看沒關係。」

  崔嫂媛也說道:「是啊!以我們兩家的交情,我要是不去看郡主一下,回去對王妃也不好交代呀。」

  說著兩個人就準備入內,忽然一聲「站住!」

  這一聲喝叫清脆而有力,於是把兩個人都鎮住,張嬤嬤有點慌了,她看見了譚意哥的臉色莊重,也知道自己一開始就太孟浪了一點。

  本來照顧湘如的狀況,除非是安平王妃自己來了才會勉強一見。一般這種派個人來根本是不見的。若是由她自己去接待對方,也最多是婉謝一番,送走了事,今天是因為坐在一個姑娘家的下首,心中感到委屈,處處都不自在,想要表現一下,才作了這個莽撞的決定,也想表現一下自己的特殊地位的。

  等到譚意哥這樣一聲喝止,她知道要糟,但也只有硬著頭皮頂下去了,因此她拉著崔嬤嬤,根本不作理會,總績向前走。

  譚意哥朝秋蘋看了一眼道:「攔住她們!」

  站在門口的四個僕婦欲動而未動,秋蘋跟湘如身邊的貼身丫頭夏蓮,已經雙雙趕了上去,攔住了她們。

  夏蓮是受湘如之命,特別派來幫助譚意哥鎮壓眾人的,她一看這老張媽犯了倔性,心中著了慌,這事如果傳到了那主耳朵中,連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

  秋蘋當門一站,神色很難看,握住了張嬤嬤的手,沉聲道:「嬤嬤,你也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如此的不識大體,老王妃是因為你平素一向穩重,才叫你過來侍候郡主,可不是派你來代替老夫人的,咱們老夫人在湖南鄉下安泰得很,一時也輪不到你來頂她的缺。」

  這位姑奶奶口舌如刀,幾句話說得張嬤嬤老臉飛紅,卻不知如何同答了,只有乾笑道:「新姨奶奶,您言重了,老身怎麼敢!」

  秋蘋神色一寒道:「張嬤嬤,你可以在我面前賣老,那沒關係,可是在譚姑娘面前,那有你自稱老身的餘地,連郡主對她都十分敬重,你倒是抖起來了,回去!」

  她的手用力朝前一抖一摔,張嬤嬤身不由己,連退了十幾步、才跌倒在地下。

  秋蘋雖是個女孩子,卻是在妙貞觀的賊窩中出來的白蓮弟子,手下多少學過一點功夫,這一抖一摔,自非張媛媛所能抗受的。

  她跌在地上唉唉直哼,固然是有點痛,但大半是裝出來的,這正好是個下臺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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