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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丁婉卿笑道:「幸好你不是,否則你恐怕連意丫頭的面都見不到了,快進去吧,她在後面小樓上等你。」

  「她……知道我來了?」

  「你在前面問東問西,我們後面已經知道了,意哥叫我出來先看看你,是否值得一見,否則她就叫我告訴你,她上廟裡燒香去了。」

  張玉朗呆了一呆,接著躬身作揖道:「謝謝婉姨成全。」

  丁婉卿道:「別說我,這也是你自己掙來的,我不會對你曲意成全的。」

  張玉朗再度一揖,舉步待向後去,丁婉卿把他叫住了道:「玉朗,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我只是說你能去看看意哥,卻不是答應了你什麼。」

  張玉朗弄不明白她的意思,丁婉卿歎道:「我也只能說勸勸意丫頭,促成你們在一起,卻不能說你們可以在一起,因為意丫頭這孩子很難說話,她心裡而想些什麼我實在不清楚,你去了在言語上小心些。」

  張玉朗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她就是摔我的耳光,我也垂手站直讓她打個夠。」

  丁婉卿忍不住笑了道:「意丫頭倒不會這樣潑,也不會這麼不講理。」

  張玉朗苦笑一聲道:「我倒是希望她對我潑一點,別跟我講理,對她,我實在沒什麼理好講。」

  一面說,一面搖頭向前走,他的心裡充滿了矛盾的,固然他是恨不得一步就跨到譚意哥的面前,立刻就見到她,但是他的腳步卻又慢吞吞的,一步步地拖著,挨著,似乎想拖過短暫的一刹那都是好的。

  那條十來尺的小徑,以及兩丈來高的樓階畢竟不是很長的距離,他終於走到了。

  他終於看見了譚意哥。

  她穿著得很樸素,不似在長沙那稱錦裳羅綺的打扮,卻顯得清麗脫俗,豐神若仙。

  比以前瘦了一點,卻出落得越發動人了。

  出乎意外的是她的表情,在想像中,張玉朗以為她很可能已經淚流滿面了,要不,至少也是眼眶紅紅的,兩眼充滿了哀怨。

  然而都沒有,譚意哥的臉上竟是一片平靜,含著淡淡的笑,很誠懇,也很真實,那絕不是裝出來的強顏歡笑:「恭喜你啊,玉朗,科場高巍探花郎,洞房娶得女紅娘,人生得意事,你都占齊了。」

  就像是很熟的朋友見了面,在虔誠的祝福中還帶著點笑謔,卻不像是兩個熱戀的情侶在別後的重逢。

  張玉朗怔了一怔,譚意哥的態度使他莫測高深,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了。

  他細察了一下譚意哥的神情,不像是譏諷,也沒有挖苦,她說恭喜,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洞房花燭,金榜題名,固然是值得恭喜,但是前者出自譚意哥之口,多少是應該含有其他的意味的,但是譚意哥沒有,她笑得好樂,好可愛。

  張玉朗吸了口氣,然後才誠懇地道:「意娘,對於你,我只能說萬分的抱歉。」

  譚意哥含笑攔住了他道:「玉朗,假如你真有值得抱歉的地方,一句抱歉就夠了嗎?」

  「這當然不夠的,可是你還要我怎麼樣呢,你說好了,我全可以答應。」

  譚意哥笑笑道:「我不要你怎麼樣,在你上京去趕考的時候,我已經向你明白表示過了。」

  張玉朗神色一變道:「意娘,你要明媒正娶,我都可以做到,可是你要求的名份,我卻實在沒辦法了,事非得已,萬求你原諒。」

  譚意哥道:「玉朗,你弄錯我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在事出無奈的情形下結的親,我並沒有怪你,甚至於在事先,我已經料到了這種可能,也告訴了你,我對此事所抱的態度。」

  張玉朗痛苦地道:「意娘,別折磨我,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不能失去你,甚至於在新婚之夜,我對湘如都坦白地說了。」

  「哦!那位新夫人作何表示呢?」

  張玉朗道:「她也感到萬分的抱歉。」

  「這倒是很難得。」

  「她是個很賢慧的人,她也表示過了,只要能夠彌補,任何條件她都可以接受,甚至於離開我都行。」

  譚意哥立刻道:「那是不可能的。」

  張玉朗歎了口氣道:「是的,她本人答應了,她的父兄姊妹也不會允許此事的發生,但是她說這話,倒也不是故作姿態,而是十分的誠意,因為她是個很聰明的人,不會故意說這種不著邊際的笨話的。」

  譚意哥笑道:「她很聰明嗎?聽說她是京中有名的美人。」

  「還不太醜,乍然相見,我覺得她不如你美,但是相處久了,我覺得她也不遜於你。」

  張玉朗的話可以說是毫無技巧,當著一個女人的面去誇讚另一個女人,這是犯大忌的。

  但是譚意哥笑著道:「這是說她的內涵很充實,越看越覺得她的美。」

  「是的,她明白事理,心胸寬大,處事冷靜理智,性情溫柔和順。」

  「那簡直是人間的瑰寶了。」

  「是的,所以她一直都是家裡的寶貝,每個人都拿她當心肝寶貝一樣,不便她受半點委屈。」

  譚意哥道:「那實在太難得了,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人,應該是個驕縱使氣成性的女孩子,而她居然能有著溫柔和順的性情,簡直使人難以相信。」

  「意娘,我說的是真話,你看見她就知道了。」

  譚意哥輕輕一歎道:「我相信你的話,知道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她絕對是的,你還可以問秋蘋。」

  「我接到過秋蘋的信,說到她在京師的優遇,對那位湘如郡主也是萬分的贊佩,因此我相信她是個很可愛的人,因此用不到親自去求證了。」

  譚意哥的神態忽轉嚴肅道:「玉朗,你說了這些話的目的,無非是要我跟著你去。」

  「是的,意娘,我保證你不會受到委屈。」

  譚意哥搖搖頭道:「倒不是委屈的問題,但是我不會去,你早就知道,我不會去的。」

  張玉朗痛苦地道:「意娘,你……」

  譚意哥道:「這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自己對我自己的諾言,在我第一天掛名樂籍時,我就對上蒼立下了誓言,我將來絕不作妾侍,所以我在落籍後,力保自己的清白,直到那天晚上,我把自己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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