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蕭湘月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譚意哥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尖叫出聲,定了下來道:「好呀,原來你是在裝睡騙我。」

  張玉朗輕吻著她的頸子道:「如此良宵,我怎麼捨得睡覺呢。每一分每一刻,我都睜著眼睛看看你都不夠。」

  譚意哥的臉一紅道:「你看了一整天,難道還沒夠?」

  張玉朗道:「怎麼會夠呢,你就像是天上的雲,隨時隨地都在變幻,永遠都是新鮮的。」

  他忽地頓住,兩眼盯住了譚意哥,盡看個不住,譚意哥沒來由的紅了臉,心怦怦地跳個不停。

  她此刻也是經過刻意打扮的,穿了一襲透明的紗袍,長髮披散了下來。臉上卻淡淡地施了一層脂粉,明眸似水,顯得格外的明。

  她並沒有存心要鼓勵張玉朗做什麼,但是在下意識中,她卻是有心如此地裝扮了。

  張玉朗一開始沒注意,等注意到她的打扮後,眼睛再地無法離開了。

  譚意哥的心跳得很厲害,燒紅了臉道:「你是怎麼了,一雙賊眼似的緊盯看人家。」

  張玉朗手下微微地用動,把譚意哥的身子抱得更緊一點,他把耳朵貼在她的胸膛上,聽見她劇烈的心跳,也感受到她激升的體溫。於是他知道,這個時候,不必說任何的話了。

  輕輕地抱起了譚意哥,走向床榻,把她放上去,放下了羅帳;只輕輕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道:「我去吹燭。」

  帳中伸出了一條細嫩的胳臂,挽住了他的頸頭,然後是譚意哥低呢的聲音:「不要!就算那是一對洞房花燭吧,要一直點到天明的。」

  這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時刻,何況張玉朗又是個知情著意的公子哥兒。

  天色已經大亮了,他們仍然膩在床上,貪婪地擁著對方,誰都捨不得分開。

  終於,張玉朗歎了口氣:「該起來了,回頭亞芹上來就不好意思了。」

  譚意哥道:「沒關係,我這寢樓有個規矩,我不開門招呼,誰也不許上來的。」

  「可是我得走下去呀,要是讓她們看見。」

  譚意哥一笑道:「那怕什麼,我不是人家的妻子,你也不是背情偷歡,這是兩廂情願,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意娘,我是無所謂,只是怕對你不太好。」

  譚意哥道:「對我也沒什麼不好的,若非此心已屬君,我不會對一個人如此親蜜的,這幾天她們又不是看不出來,我相信誰都有數了。」

  張玉朗道:「意娘,我……實在很抱歉,記得不久之前,我還說過,一定會金堂玉馬,明媒正娶後才真正地得到你,可是昨夜,我一時情不自禁。」

  譚意哥伸手按住了他的嘴,低聲道:「玉朗,別說這種話,是我自己願意的,既是我自己願意,就不會要你負任何的責任。」

  張玉朗一怔道:「這是什麼話,我豈是那種薄幸不負責任的混帳男人。」

  譚意哥笑笑道:「是也好,不是也好,對我都沒有關係,我並不想拿這個來套住你,你也不必為了這些而耿耿不安,我說此身屬君,矢志無他,但並不是仗著這個,假如我是倚賴著貞節來拉住你,那是自己騙自己,而且也沒有用,你真要變起來,我還能憑這個去告你不成?誰會相信一個青樓歌伎的貞操。」

  張玉朗連忙道:「意娘,你怎麼說這種話?」

  譚意哥又嫣然一笑道:「我的職業使我比別人看得多一點,所以我的想法也跟別人不同一點,在臨別前夕,我把自己給了你,只是叫你沒有遺憾而已。」

  張玉朗愕然道:「沒有遺憾?」

  譚意哥道:「是的,我知道很多男人對女人,都是在著一種征服的心理,獻足殷勤,海誓山盟,都只是為了一個目的,要得到她,一旦到了手之後,就失去了興趣,忘諸腦後了。」

  張玉朗道:「我不是那種男人。」

  譚意哥道:「我也不是那種女人,所以我要叫你毫無遺憾而去,如若你不再回來,我也不會怪你。」

  張玉朗急道:「意娘,你是否要我發誓才能相信,我也發過誓了。」

  譚意哥笑笑道:「誓言只是男人用來騙女人的武器,信誓旦旦而負情的不知多少,但應誓又受到了懲罰的又有幾個?雖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但是神明似乎沒興趣管這些癡男怨女的事。」

  張玉朗剛要開口,譚意哥道:「玉朗,你別說了,反正我昨夜獻身,並不是要加重你的責任,女人若以色身去綰住男人,是最悲哀的事,我只是為我自己。」

  張玉朗道:「為你自己?這又是怎麼說呢?」

  譚意哥道:「我藉此策勵自己,告訴我此身已有所屬,也讓別的人知道,我已經許身於你,好早日擺脫這種生活,另行稅屋而居,等待著你。」

  張玉朗十分感動,執著她的手道:「意娘,即使我以前發過誓,現在仍然再鄭重地宣誓一遍,我此生絕不負卿,如違此誓,天殛之!」

  譚意哥只是笑笑地起來,著上衣衫,然後坐在梳粧檯前梳理化,張玉朗見她已經把頭髮梳成一個婦人的雲髻,不禁微愕道:「你要改裝了?」

  譚意哥莊然道:「既然已為婦人之身,我又何必再自欺欺人,昨夜洞房,對我的意義是很神聖的。」

  張玉朗有點訕然地道:「那不是太草率了嗎?」

  譚意哥道:「隆重的儀式,並不見得能約束住人,多少人華堂迎娶後,還不是照樣把妻子扔在家裡,在外荒唐如故,我要的是你的心,而不是那些虛套儀式。」

  她認真的表情使得張玉朗胸中的一片綺情都化為烏有了,肩頭突然感到沉重起來。

  因為譚意哥接下去的話使他更為招架不住,她隆重地道:「你走後,我立即就著手設法脫籍,娘跟九先生的婚事想來是沒問題了,等你從京裡回來,我多半是不在此地了,你可以到楊家去問,就知道我在那裡。不過,玉朗,你再次前來,我們可不能如此隨便了,因為我那時已經是良家婦女。」

  張玉朗只感到背上有汗水往下流,吃吃地說不出一句話來。譚意哥又道:「還有,我以前也告訴過你,我要的是你正式的迎娶,如果你不能做到那一點,你可以不來,如果,你是抱著狎玩的目的而來,恕我不接待了。」

  張玉朗連忙道:「不敢!不敢!我要是存了那個心,不說別人,周家老兩口兒和窮九先生恐怕都饒不了我。」

  肅然地披衣坐起,譚意哥過來侍候他,倒像個新婚的妻子一般,可是張玉朗卻十分的後悔。

  他發覺自己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過早地得到了她,雖然譚意哥不會就此纏上她,但自己在良心上,卻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娶譚意哥,自己確有此心,而且她的才華、德容言工,在在都是一個好妻子,絕對配得上自己。

  遺憾的是她的家世。

  母親對自己雖然放縱,但有些地方卻很執著的,她是否能允許自己迎娶一個青樓女子呢?

  張玉朗想到自己卻將面臨的這個難題很難解決。

  這個難題就是如何回去說服母親,不管這件事是多困難,現在是非促成不可了。

  否則他將成為三湘的罪人,長沙城中,每一個人都會罵他薄幸的。

  譚意哥若無其事地伴著他下樓,那些小丫頭們雖然為譚意哥改變了裝束而感到詫異,她自已卻很從容的問道:「玉朗,你什麼時候走?」

  張玉朗一直在想心事,聽她問起了才道:「差不多了,意娘,你好像在催促我走似的。」

  譚意哥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我認為相聚不爭在此一刻,那是一輩子的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