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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楊大年道:「婉娘,你不必追問了,我們雖是好朋友,但是提到我的家務,我也實在難以啟齒,總之,關於我托你的事,你放心去辦,我回去會交待大富一聲,要用多少錢,你告訴他一聲,不必替我省,二三十萬之內,你全權作主好了,我楊大年這一生,就作了這麼一件虧心事,卻想不到有此報應。」

  丁婉卿幾乎有點歉意地說道:「胖子,說真格的,你平常好事也做過不少,修橋補路,冬天施粥衣,夏天施茶藥,地方上的善舉你都占上一份大的,為什麼會昧著良心,去謀奪人家的田地呢。」

  楊大年歎道:「我可沒存心謀奪,曾經去好言相商,出高價向他們買過,他們就是不肯答應,老實說,我出的價錢,買同樣的良田十倍大也有得多,他們卻一個勁兒的不肯,我有出之下策……」

  「這是你的不是,錢再多,也買不到人家的祖宗,你卻害得人家好好的一家子,家破人亡。」

  楊大年道:「我事先的確沒想到會有那種後果,現在後悔也遲了,只有拜託你為我盡點心了。」

  說看起身告辭,丁婉卿道:「喂!胖子,你的事我可以代辦,可是到東嶽廟去求告,卻一定要你自己去。」

  楊大年呆了一呆答道:「鬼神若有知,應該曉得我的心和我做的事,該怎麼就怎麼,那不會有什麼用的。」

  丁婉卿道:「不然,胖子,神明是不可欺的,你想我做了個那樣的怪夢,同時你就出了事情,可見冥冥之中,確實是神力在促成這件事,你去了,神明必然會對你有個交代。」

  楊大年道:「我是罪魁禍首,神靈若有所顯示,該托夢給我才對。」

  丁婉卿道:「這或許是因為神明要施罰於你,讓你自知悔悟,若非罪行深重,冥報不加於生前,因為它是考核看一個人的良心與一生的行為。」

  說得楊大年全身為之一震,居然有毛骨悚然的感覺,連忙道:「好!好!我一定去,一定去。」

  丁婉卿道:「就算你已下定了決心,為你自己的錯失補過,應該去申述一下,以全始終。」

  楊大年點頭道:「是的,我會去的。」

  ▼第六章

  他走了之後,丁婉卿折向里間,張玉朗與譚意哥都在裡面,見她來了忙站起來,張玉朗笑道:「婉姨!我的計畫不錯吧,楊大年已經入殼了。」

  丁婉卿卻歎了一口氣道:「我倒覺得很慚愧,這個胖子不像是個黑心腸的人。」

  張玉朗道:「所以才薄懲了他一下,否則他受的報復就不會是無形的了,至少也要割掉他兩隻耳朵。」

  丁婉卿道:「少爺!他並不知道會造成那種後果的。」

  張玉朗道:「多年纏訟,他已經把人家擾得山窮水盡,只此一點已不可恕,到了後來,對方一個個地先後棄世,他卻大興土木,遷葬祖塋,拆了人家的舊屋,焉有不知之理,假如他是真的不知,你說出那家人的遭遇後,他就不會承認了。」

  「至少他不是存心如此的。」

  張玉朗道:「他只是不存心殺人而已,傷人卻在所難免,而且事先不聞不問,直到出了事,在你這兒聽說是出於冥譴,他才有悔悟之心。」

  丁婉卿無以為辯,只有道:「無論如何,他總比那些至死不悟的人好一點。」

  張玉朗道:「這倒是,所以我準備幫他一點小忙。」

  丁婉卿微愕道:「幫他一點小忙?張少爺,你把手串還給他,就是幫他大忙了。」

  張玉朗上笑道:「手串是一定會還給他的,那只是東嶽大帝為儆其貪鄙,給他的懲罰而已、,我如果昧下了,東嶽大帝也不會饒恕我,我是說另外幫他一點小忙。」

  「張少爺,你要怎麼幫他?」

  「從他的談話中,可以聽出他的家庭生活很不美滿,照理說一個人進萬金,家有妻妾成群,更難得的是妻賢妾不妒,應該是很幸福的,可是我看他對家中的情形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丁婉卿道:「是的,以前他從來不談他的家事,有人說他懼內,他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可是一般人說,他的妻子很賢慧,他在外面結交一個女子,他的妻子就會主動地替他接回家去,而且相處極佳。」

  張玉朗道:「那他為什麼對家中不滿呢?」

  丁婉卿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似乎沒人知道,不過我隱約之間,可以想像得到他對回家視為畏途,每天都是熬到很晚才回去,有時根本就不回家。」

  「如果他家有賢妻美妾而不思歸,這實在是耐人尋味的事,他即不肯對人說起,而外人也無由得知,其中必有隱情,我想深入瞭解一點。」

  丁婉卿道:「玉少爺,你準備在這上面幫助他?」

  張玉朗點點頭道:「是的,不過我先要瞭解,究竟是怎麼回事,是非曲直,弄清楚了才能著手,如果其曲在他自己,那就無能為力啊。」

  丁婉卿忙道:「謝謝你,玉少爺。」

  張玉朗笑道:「婉姨,這又不是你的事,你謝什麼?」

  丁婉卿道:「不知怎的、我心中對楊胖子總還有著一分歉意,因此,若能為他做些什麼,我總是感謝的。」

  張玉朗看看譚意哥笑道:「是的,婉姨,這個楊大年的為人有些地方還真不錯。」

  丁婉卿正色道:「玉少爺,你別以為他說了要迎娶我的話,我才這樣的,我不知聽多少人說那種話,但是我都拒絕了,這一輩子,我已經立定心願,絕不作適人之想了。」

  譚意哥道:「但是楊大年不同,他說話的誠意是十分堅定的,而且他也是個很懂得愛的人,深體愛人以德的道理,所以一定要在他能給你幸福的時候娶你。」

  丁婉卿道:「我知道,但是我只為他這份心意感激而已,卻不會感動了,意哥,你知道我的,我不是矯情,我所持的理由絕不會錯的!」

  譚意哥輕歎了一聲道:「娘!我相信總有一個人會為你的德行心性而愛上你,而忽視於那些地方的。」

  丁婉卿一笑道:「我也相信或許會有那麼一個人,但這人絕不會是楊胖子,所以這個人是我的好朋友,卻不會成為我的歸宿的,意哥,關於我的歸宿,你不必操心了,我自己有我的分寸,你倒是為自己操操心吧。」

  說完她又出去了,屋中的譚意哥與張玉朗卻兩相對視,而後相互一笑。

  譚意哥的將來也不必操心了,她已把自己的一生系定在張玉朗的身上了。

  並不因為張玉朗曾經救過她,替她換過衣服,看她的身體。

  譚意哥雖然堅持著臂上的一點貞砂,但是對於某些貞操的觀念,卻不像一般女子那麼執著,身體上任何部位,都只有一個男人才能接觸-那個跟她守終身的男人。

  譚意哥雖然不以色相來媚眾,但是她這份行業,總是難免跟一些男人耳鬢磨的,卻使那些男人年紀都很大,把她當作小妹妹或女兒一般地愛撫,但是那些男人畢竟不是她的父兄。

  每一個在曲巷的女子都有她們的貞操感,她們的貞操是存在於內心的感情上的,她們絕不輕易對一個男人動情,但是如若變了,就會十分地堅貞,很難有力量去改變。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一輩子隻守定這一次愛情,那也是由於她們的職業,很不容易維持、一次堅貞不移的愛情,除非是那個男人為她們出了籍,把她們娶走了。否則她們這份感情在良人遠行,日久無音訊時,慢慢地就淡了下去,暗自傷歎一陣,想得開的,或許又開始另一次新的愛情,想不開的,或許就此鬱鬱一生,甚至於厭世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譚意哥是比較幸運的一個,她始終還保持她的童貞,可是她的感情,卻是比較理智的。

  她要愛一個人時,也是很理智的。

  因此,她決定了張玉朗,並不純粹是為了感情。

  那是很多理智的抉擇。

  他溫柔、英俊、多才、任俠、正直……這些是譚意哥本人所取中的條件,其中沒包括財富及家世兩項,在戀愛中的女孩子,她們抉取物件時,倒不太注重這雨點,但是丁婉卿卻較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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