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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直到第六天早上,天色轉晴出了太陽,楊大年把珠串對著日光一照才大為吃驚了,因為每顆珠子裡面都刻著一尊羅漢佛像,佛像大如豆許,眉目表褶,纖毫分明,不僅如此,降龍乘龍,伏虎尊者跨虎,那種虎也一樣的刻得栩栩如生。這等手藝工夫,只有那位叫王明遠的大師才能辦得到了。但王明遠已然物故,這串珠刻也就成為無價之寶了,因為世上再也沒有第二串。

  楊大年對這手串真是愛不釋手,只可惜無法到手,只能在贖取之前這段時間,好好地賞玩一番。

  他每天幾乎要到桓富去賞玩一番。

  只是要想看清其中的雕刻,必須要在日光時的強光,才能照透瑪瑙珠子的外層而洞見其奧,楊大年為了要時時能鑒賞其妙,特別置了四枝粗逾人臂的巨燭,還弄了一具從胡賈船上弄來的可于日中取火的放大鏡,收集燭光,集中一點,雖不如日光之強,總算也能勉強看見了。

  只要把他的這串手串弄得失蹤一段時間,就足夠要他的老命了,因為這串手串的價值太高了,那位世子自然不肯以十萬兩銀子就賣了給他,一定會來贖取的。

  所訂的兩個月的期限,大概已經快到了,因此要下手就得快,這件事還有個好處,就是楊胖子失了珠串後,還不敢張揚,因為那位世子曾經再三告誡他,不要把抵押的事聲張出來。

  這一天又是一個大好太陽,楊大年循例在桓富的後面園子裡,取出了身邊的一個小錦盒,小心翼翼地拿出裡面的珠串,對著日光人一顆顆地看著,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才無限戀惜地把珠串放進了盒中,收起盒子,準備再放回庫中。

  他在園中鑒賞珠串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甚至於店中的人也不知道。

  他深深明白;就是請了人在一邊保護,也不至於真正的能夠保護它的安全。

  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不讓人知道它的存在,因此他都是秘密的來到這兒,一個人悄悄的欣賞著。

  誰知道就在他經過一座假山的時候,頭上忽地挨了一下悶擊,就人事不知了。

  等他醒過來時,他發現自己倒在地上,自然而然地,第一件事就把藏在懷中的那只盒子摸出來看看。

  伸手一摸,盒子還在,搖了一下,也聽見珠串在裡面作響,他的心才放了下來,雖是四顧無人,但是這兒已經太接近前面的廳堂了,唯恐有人看見,他不敢把珠串取出來看,又塞了回去。

  來到寶庫中時,他先栓上了門,這才點上四支巨燭,拿好那具聚日鏡,準備把珠串再鑒定一下,可是一打開盒蓋,他就有點感到不對勁了,裡面雖然也是一串瑪瑙手串,但是光澤不對勁,遠不如早先時的璀麗奪目,最多只是一條尋常的瑪瑙手串而已。

  名匠見了寶石美玉,往往忍不住有想把它雕成一件傳世傑作的衝動,早先的那串瑪瑙手串,正是具有能引起名匠們內心衝擊的寶石。而現在手中的這一串,看來是很平常的一倏瑪瑙手串而已。

  但是他沒有死心,把聚日鏡揍到珠孔中一看,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這一驚非同小可,也不再顧得怕人看見了,匆匆地又跑回園子裡,對著日光一照,可不是依然空空,他的腦中轟的一聲,眼前金星亂舞,差點又要昏倒了。

  好不容易定下了神,慢慢地回想一下經過,肯定是剛才暈眩時出的毛病,但是他的這所園子四周戒備森嚴,絕沒有人敢擅自進入的。而且,剛才的那一次暈眩,就如同突然之間,由空中降下一擊,也沒有看見有人。

  伸手摸摸腦袋,既沒有傷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舒服,只是有點昏昏的不太清醒而已,那似乎也不是人為的,而是他身體上本身的不舒適,因為他太胖了,以前也曾有過偶而會暈厥片時的事。

  可是這一次暈厥,卻出了大紕漏了。

  楊大年費了很大的精神才使自己穩定了下來,首先就是把他的族弟楊大富找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楊大富也嚇了一大跳道:「二哥,你不會弄錯吧?」

  楊大年把盒子跟珠串送在他面前道:「你自己拿去看看,這會是原先的那一串嗎?」

  楊大富是唯一陪他欣賞過那串手珠的人,一看外形,就知道是出了問題,但還是取來對空照了一下。

  這一照自然不會照出奇跡,只是證實了不幸而已。

  楊大富道:「毫無疑問,珠串是給人掉了包,只是很奇怪,二哥每次進入寶庫時,小弟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叫店中的守衛保鏢、武師們分守住每一處通路,禁止閒人接近,可以說絕對沒有人能進來。」

  楊大年道:「大富!這可是欲蓋彌彰了,你一慎重其事,他們反而懷疑我在做什麼了。」

  楊大富道:「二哥,這是你自己吩咐的,記得第一次你要大家如此,小弟還說這樣子太招搖,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足以引人起疑,可是二哥說那串珠串價值連城、必須要十分謹慎才行。」

  楊大年自己確曾如此吩咐過,倒也怪不得人。

  因此他只有惶急地說:「大富!現在不去追究是誰說過什麼話了,最重要的是把失物找回來。」

  楊大富道:「知道東西怎麼丟的才能找,現在連一點影子都沒有……」

  楊大年道:「假如出事時是沒有外人進來,就一定是內賊所為了。」

  楊大富分析了一下才道:「不管是內賊外賊,卻一定是知道內情的賊,否則不會準備了一隻手串來掉包了,這人身上懷了那串手串,已經有好幾天了,一直等到今天,才等到二哥昏倒的機會。」

  楊大年道:「我是被人擊昏的。」

  楊大富道:「二哥,照說這實在不太可能,要把你打昏過去,一定要很重的力量才夠,可是你頭上毫無傷痕。再說二哥昏倒的地方,離假山有五六丈遠,那人如果躲在假山後面,只有長了翅膀才能突地飛過來,否則在事前一定會為二哥所見。」

  楊大年想想也有道理,楊大富道:「但那人躲在假山後面倒不無可能,乘著二哥昏倒的時際,出來掉了包。」

  楊大年叫道:「那麼一定是內賊了。」

  楊大富道:「如果僅僅是偷去了手串,那倒可能是內賊,可是他又加上了掉包的手法,就又不可能了,因為內賊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回去,神不知鬼不覺多好,何以還要去多費一道手續,弄一串膺品來放進去?他所以如此做的目的,無非是為了爭取時間,讓二哥進入寶庫後,才發覺出事,以便從容逸去,因為二哥一進入寶庫後,四處守值的人員才開始集中在寶庫附近,放棄對園中的警戒,他才能夠脫走,如果二哥在園中就發覺了失盜叫嚷起來,大家立時開始搜索,他就脫身不了了。」

  楊大年後悔不已,連連地頓足:「我該立刻把盒子打開檢查一下的。」

  楊大富道:「二哥!現在失悔也沒有用了,這件事還不便報官張揚,只有私下悄悄地尋訪,這一串膺品的色澤雖差,但也是真正的瑪瑙,所值不菲,掉包的人,一定是見過那串手串的,二哥想一想看,有些什麼人知道。」

  楊大年想了一下:「世子雖然叫我不要宣揚此事,但是這珠手串實在太稀罕了,我總忍不住要在人前炫耀一下,只是沒說出來源而已,看過的人可著實不少。」

  楊大富道:「那就難怪了,錢財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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