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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丁婉卿道:「是呀!我正因為後來想到了,所以才叫轎子去接你,他們回來說你已經走了,我沒想到會在巷子頭上跟他們遇上了,張公子吃了虧了……」

  譚意哥神采飛揚地道:「娘!好叫你知道,玉朗的本事可大著呢;那兩個活寶,一個挨了一頓狠揍,一個被撕下一隻左耳,那個姓劉的最慘,一隻手殘廢了,這還是玉朗饒了他的…」

  丁婉卿不禁色為之動道:「啊!那倒是真的不容易,據說那個姓劉的是個很有名的鏢客,張公子居然能打贏過他,身手的確堪稱絕頂了……」

  一面說著話,一面已經到了樓上,母女兩個就開始忙著為他治傷了。

  譚意哥其實並不懂,只不過幫忙遞遞東西而已,一切還是丁婉卿在動手,她看見張玉朗一身堅實的肌肉,卻又潔白光澤,笑著道:「張公子玉朗二字倒是名副其實。」

  張玉朗也笑道:「我小時比現在還白,所以才得了那個乳名,長大了所有的人都還是那樣叫我,我只有將那個郎字改為朗字作為表字,可是我的本名卻沒有幾個人知道了。」

  丁婉卿一面為他用燒酒洗淨了創口,敷上傷藥,仔細地用白布包裡了,一面道:「張公子,真看不出你這麼一個玉人似的,會有那麼一身好功夫。」

  張玉朗笑道:「練的!我從小喜歡動刀弄拳。」

  穿上了內衣,譚意哥已經替他把那件外衣上的刀口用同色的絲線密密地織補了起來。

  這當兒,丁婉卿大致已經把張玉期的家世問明瞭,這一切顯然是令她十分滿意。

  張玉朗雖是世家子,卻不是官家子,因此對擇婦的要求不會太苛。

  他是獨子,深得堂上的寵愛,對他擇婦的要求,他的母親比較肯讓步,否則譚意哥的人品才華都是沒話說了,就是身世上比較遜色,不容易嫁得大家為耦。

  張玉朗的條件雖使丁婉卿滿意,但是有一件不解的是譚意哥與張玉期的感情進展。

  今天他們才第一次見面,而且又是在筵席上見的面,縱然相互傾慕,也不該就發展到如此相熱的程度。

  譚意哥若是一般的曲巷女子,自也不足為奇,只要多金,卻可為入幕之賓,更何況個郎似玉,姐兒愛俏,就格外容易如膠似漆了。

  但譚意哥是個極為規矩的女孩子,他們怎麼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一下子混得這麼熟呢?

  她心裡在納悶,口中不好說,直到張玉朗記起了帶來的竹筐,才解答了她的疑惑。

  首先是把兩罐禦茶送給了她,丁婉卿已嚇了一大跳,她是喜歡喝茶,但是沒見過這麼好的茶葉,只打開瓷罐的蓋子聞了一聞,就有一股透鼻的清香,使她連忙蓋了起來,連口直是稱好。

  然後才歎息道:「阿彌陀佛,這麼香的好茶,別說是泡來喝了,就這麼聞著也叫人舒服。」

  張玉朗道:「小侄估量看這兩罐夠您喝上半年的!」

  丁婉卿道:「好東西那能天天喝的,那太糟踢了,我最多在高興或有事的時候,泡上一鍾來細細地品,三五年也未必能喝得完。」

  譚意哥笑道:「娘,你不必如此節省,玉朗答應一直供應下去,每年四罐。」

  丁婉卿聽了一怔道:「這怎麼可以呢,萬萬不敢當。」

  張玉朗道:「這是小侄的一點心意,婉姨也不必客氣,這玩意兒雖然貴,但因為是貢品,既不能賣,又不能胡亂送人,做少了怕不夠,制多了又怕黴壞,所以你要多了小侄沒有,要少了,小侄留著也沒用。」

  丁婉卿道:「我倒不是矯情,像這麼名貴的茶葉,我弄一點嘗嘗味道也就夠了,那能要你一輩子送的,就此兩罐為止,以後再也不必送了。」

  張玉朗道:「婉姨,這兩罐很快就會吃完了,而且它們也不能久貯,一兩年還可以,再久縱然不黴,也走了香氣,失了原味了。」

  丁婉卿笑道:「那是不懂得收藏,容器要密不通風,每次打開後立刻就蓋緊,平時放在陰涼乾燥的地方,這樣放上十來年也不會壤的。」

  張玉朗一笑道:「想不到婉姨對貯茶如此有研究。」

  丁婉卿笑道:「張公子府上是制茶的,難道反而不會貯茶了?」

  張玉朗道:「小侄只懂得暫時貯存法,可不懂得永久貯存,年年都有新茶,如果把的貯起來,可沒有那麼多的地方,我家超過兩年的茶葉,都是成筐、成簍的倒掉,在地下刨個坑,埋起來讓它爛掉!」

  丁婉卿道:「那些茶都黴了。」

  張玉朗道:「沒有!色香味絲毫未變,而且大部份都是品質上等的好茶。」

  丁婉卿道:「品質越佳,保存得越久。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因此我才奇怪,能夠保存兩年茶葉應該不會壞才對。」

  張玉朗道:「的確沒壞,而且香味經過兩年的醞釀,品質奇佳,只是不能再久貯了,最多還有半年,就將開始走味了,但因為倉房有限,必須空出地方來堆貯新茶。」

  丁婉卿道:「那也不必埋掉浪費呀,廉價一點賣掉不行嗎?」

  張玉朗笑道:「婉姨!就是這樣子不行,這些上品茶如果一賣得廉價,就失去它的身份了,再者那些品級較低的茶就更無人問津了。」

  「那你們就別做下品茶了。」

  張玉朗笑道:「我家每年制的茶,大約是四十萬斤,下品約為二十萬斤,中品約為十五萬斤,上品約為五萬斤,每年大約是賣掉一半,毀掉一半。」

  丁婉卿道:「那可不是浪費糟塌嗎?把價格降低……」

  張玉朗道:「把中品茶改為下品茶的價格,上品茶降為中品茶的價格,可以一起賣完,而且算起帳來,我的利潤只多不少,因為銷得最多的是下品茶……」

  譚意哥道:「是啊!我給你算了一下帳也不致於有虧損,那你為什麼不做做好事,讓大家既有好茶喝,也不會浪費東西了。」

  張玉朗道:「你們不懂得這一行,那是省不下來的,一棵茶樹上,可以摘下次品茶二十斤,中品茶十斤,上品茶卻只得一兩斤。種茶的山農,必須要把所有的茶葉都賣掉。才能維持一家溫飽,如果我們只收他的中上品茶,無異減了他們一半的收入,首先就要餓死他,三年之後,大家都沒茶喝了,因為那些茶樹,如果沒有人細心照顧,也都會枯死一大半。」

  丁婉卿道:「原來其中還有些原委,真是隔行如隔山,今天算是又長一門學問了。」

  張玉朗道:「小侄初時也像婉姨一樣,存有那種心思的,可是向幾位老師父一問,反而被他們笑了一場,等到自己深入這一行,才知道得多一點,所以婉姨以後的茶……」

  丁婉卿道:「不!我說過了,到此為止即可,你可以留下去送別人。」

  譚意哥道:「娘!我相信玉朗是一片誠意,而你又喜歡喝茶,我看是不必客氣了。」

  丁婉卿歎道:「孩子,我不是為了客氣,而是知道我自己,好東西誰都喜歡,但要有那個命,我沒這麼好的命,就不要越分去享那個福。否則會折壽的。」

  張玉朗剛想開口說話,丁婉卿擺了擺手道:「張公子,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能確定送我一輩子的茶,我也相信你確有這份誠意,那已經夠了,不必真正地做到,這還有一個情趣的問題,現在我喝的普通茶,偶而能泡上一盞好茶,覺得無上享受,如果天天喝它,就算得平淡了,間或那天斷了來源的時候,反而會感到痛苦。」

  張玉朗道:「小侄向意娘保證一世無缺。」

  丁婉卿道:「張公子,你不是一般俗人,我也不說那種奉承話,將來的事是無法逆料的,很可能到時候會有種種的原因使你不能踐約,那不是苦了我嗎?」

  這番見解,使得張玉朗肅然起敬,拱手道:「婉姨既這麼說,小侄就不便再勉強了,這兩罐婉姨喝著,也不必特別節省,當喝就喝,有朋友來,也不妨請人嘗嘗,小侄以後得便,就為您把各種上品茶捎一點來……」

  說著忽而想起來道:「對了!我帶來的那一筐草藥可得趕緊治理一下,有幾味也是要趁新鮮的,我連根上的土一起拔起的,枯乾了,藥性就淡了。」

  丁婉卿道:「藥草,是幹什麼用的?」

  張玉朗道:「是給意娘服的,我在山上給熬了一鍋,分三次喝完,剛好可以驅除她所中的陰寒,否則那會很討厭,每到經期,就會肚子痛,她只服了一劑,就下山了,而這種藥既不能中止,又不能更換別的藥,我趕緊下來,也是為著這個原因。」

  丁婉卿聽著莫名奇妙:「張公子,在山上的不是那位胡天廣胡大俠客嗎?」

  「那是小侄同門練武的師兄。」

  「敢情那天張公子跟令師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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