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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譚意哥笑道:「既然茶有這麼大的魔力,你可別瞎害人,你送我娘這麼名貴的茶葉,她要是吃慣了……」

  張玉朗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絕對少不了她的,每年四罐,我一定準送上,到她老人家歸天為止。」

  譚意哥笑道:「你知道我娘多大年紀?」

  張玉朗一笑道:「自然知道,她是三十八歲那年收幟,現在也不過四十歲而已。」

  譚意哥笑道:「你知道就好,那你知道要送多少年?」

  張玉朗道:「我今年二十六歲,她總不可能死在我後面,固然人生壽夭難論,但我這一生不作昧心事,不欺心,想來也不會短命到那裡,因此你娘的茶,這一輩子我都可以包定了。」

  譚意哥笑道:「你答應得太爽快了。」

  張玉朗道:「這是一點小事,茶葉雖名貴,好在數量不多,而且我反正要制了進貢的,因此多一個人消費並不會太費事。」

  譚意哥道:「問題在於我們的淵源……」

  「現在我們已經是朋友了,這你總不能否認吧。」

  譚意哥道:「友情是很不可靠的,尤其是男女之間的友情,往往有很多意外的因素無法持久,譬如說各自婚嫁後,來往就不便了。」

  張玉朗笑道:「你顧慮得實在多,不過我可以擔保一件事,就是不管我們將來是如何一個情形,那怕成了對頭冤家都行,我對你娘的這四罐貢茶,絕對每年供應無缺,即使是你們拒絕,我也會硬送上門去。」

  譚意哥忍不住笑道:「那有個這樣送禮的,人家不要,還要硬送上門!」

  張玉朗道:「這表示我立意之誠,現在答應了,將來一定會做到,你們刻意不接受,拿來扔在溝裡都行,卻不能叫我做個失信的人。」

  譚意哥道:「輕諾者必寡信。」

  張玉朗道:「意娘,也許你看我答應一件事太輕率了,所以才不相信我!」

  「是的,像剛才那件事,只是信口一說,你就答應到以後幾十年去了,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張玉朗歎了口氣:「意娘!這是你對我還不夠瞭解,否則你就會知道,我很少答應別人的事,但是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正如我答應了胡師兄,替他完成百件功德,明知有許多礙難,也必須去做到一樣。」

  譚意哥不覺感動地道:「那麼你說要供應我娘一輩子飲茶是很認真的了?」

  張玉朗道:「當然,可是一年也得四罐,你要知道那茶十分罕貴,只有幾棵樹上才生,每年我進到宮裡也只得四十罐而已,我自己約莫是十罐,家母處一年四罐,剩下的我獻給一些長輩,或是自己遇上了知己同好,才泡一壺來嘗嘗……」

  譚意哥道:「既是這麼名貴,那就算了。」

  張玉朗笑道:「不!我已決定了,我母親有四罐,你娘也該有四罐。」

  這是一句很玄妙的話,張玉朗的母親有的東西,為什麼譚意哥的母親也一定要有呢?

  自然,這也有著某種暗示,譚意哥並不笨,當然也聽懂了,可是她表面上並沒有明確地表示,只是道:「玉朗,我們走吧,你可以關照一聲,太晚了就不必等門,歇在我家裡好了。」

  張玉朗忙道:「那方便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我們那兒還是有客房的,有時遠道來的客人,一住幾天的也有,只不過我們跟別家不同的是,住遍住,沒有進一步的款待了。」

  張玉朗一笑道:「這一點我是知道的,只不過我還是寧可回客棧住的好。」

  譚意哥忙一抬頭問道:「為什麼?」

  張玉朗道:「因為我不是以客人的身分登門,自然地不想接受一般客人的招待。」

  譚意哥道:「那自然有所不同的,你歇在我房裡。」

  張玉朗沒想到譚意哥會冒出這句話,可是譚意哥很快地接上一句話:「我擠到娘的房裡去。」

  張玉朗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釋然地吐了一口氣道:「這又是何必呢?」

  譚意哥笑道:「你既然不肯睡客房,我只有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你了。」

  張玉朗望著她慧黠的笑容,也忍不住炳哈地笑了,他心裡是很喜歡譚意哥,但並不希望在如此草率的情形下得到她,因此他反而很欣賞譚意哥的幽默。

  兩個人出了門,兩隻手又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了,就這麼相偎地走看,卻顯得很不調和,因為張玉朗的手裡還提看一隻大竹筐,裡面放了滿筐的草藥,也放了兩罐送給了婉卿的茶葉。

  走了一陣,已經快到可人小了,忽地前面巷口,轉出了三個搖搖晃晃的人影,老遠就聞到了觸鼻的酒氣。

  藉看模糊的燈光,倒可以看出三個人的衣飾都很華麗,也不知是誰家的公子哥兒,在那一家粉頭那兒灌個爛醉。譚意哥平時最討厭的就是這一類人,見了自然而然地就往旁邊讓去。

  她不讓,人家還不會特別注意她,這一讓,反而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一個傢伙斜乜著眼睛,醉意十分地道:「那小娘子,你怎麼見了大爺就躲,莫不成大爺身上有氣味薰著了你?」

  另一個也湊上來。插著腰問道:「笑話,大爺們身上有錢,天下沒有不愛錢的娘們兒,你別躲,要是你看見了爺們的兜兒裡有多少錢,搶上來巴結還來不及呢。」

  第三個人可能清醒一點,也因為譚意哥有個男的陪著,以為是人家小夫妻倆,連忙上前道:「二位別介意,我這兩個同伴喝醉了。」

  說看又朝那兩個人道:「范兄,丁兄,別開玩笑了,這位小娘子是正經人家的,可不是曲巷的粉頭。」

  那第一個姓範的卻一橫眼道:「笑……笑話,走在這條道兒上的娘兒們,還會有正經的?何況這麼夜深了,正正經經的姑娘家那會在街上閒逛的!」

  譚意哥已經認出了他們,沉聲道:「範超!丁大為!你們這兩個混球,上次及老爺子要送你們上衙門,還是我為你們講的情,今天又來胡鬧了。」

  這兩個傢伙被她一罵,倒是怔了怔。

  那個叫範超的打了兩個酒隔兒後,才眯起眼睛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長沙第一名花譚意哥譚姑娘,譚姑娘,上次見了你的面,小生就神魂顛倒,夢魂縈繞,只可恨那個及老頭子討厭,硬生生地拆開了我們,今天趁他不在,我們可得好好地親熱一下。」

  旁邊的丁大為道:「對!對!親熱一下,譚姑娘,上次及老頭兒打我的時候,你還為我求情,可見你對我是有情的,今天我們要好好聚聚。」

  他蹣跚地晃過來,卻是範超把他攔住了道:「慢著!老丁,凡是有先來後到,你怎麼可以剪我的邊?」

  丁大為不甘示弱也叫道:「放屁,我們是一起看見的,說什麼先來後到,更說什麼剪邊,譚姑娘又不是你的相好的,跟你又沒有一腿。」

  範超叫道:「她難道跟你又有過一腿了?」

  丁大為道:「當然了,我們上次見面就互相有心了,她還一直對我飛媚眼,後來還為我說過好話。」

  範超道:「她還不是幫我也說了!」

  丁大為道:「那是看在我的份上。」

  張玉朗一直聽他們在胡說八道,忍不住問譚意哥道:「意娘!這兩個傢伙是幹什麼的?」

  譚意哥道:「範超開著糧行,他的姐夫是本府的府丞,那個丁大為只是仗著祖上有幾個臭錢,前些日子又死了老子,沒人管他了,胡作非為專好鬧事。」

  張玉朗放下了筐子,走上去提起了丁大為的前胸,另一隻手劈劈拍拍,左右開弓,就摔了十來個嘴巴,把丁大為的兩邊臉頰打得通紅,口角也流下了血來。

  這一來酒醒了一半,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為什麼打我,我要到官裡告你去!」

  張玉朗沉聲道:「正好,我也想去告你,告你父死不守喪制,在長街酗酒鬧事,調戲婦女,那就不止是幾個嘴巴,至少也要打你個五十大板。」

  範超在旁邊道:「老丁!別被他嚇倒了,我姊夫是本郡的州丞,他告不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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