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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兩個人都從窗子裡翻出去,緊追下去。譚意哥心中對這兩人有點歉意,然而想起這可以幫助胡天廣,略報他對自己的援救之恩,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李大全卻沒有跟著追去,他很仔細地看了一下屋子裡的情形,當然首先注意的是火堆旁的女裝,心中有數,口中卻不說什麼,他已經知道譚意哥是長沙城中的名妓,雖然心中並無輕視之意,卻也沒有把她失貞之事看得嚴重,輕描淡寫地道:「姑娘受驚了!」

  譚意哥道:「在橋上搖搖欲墜的那一刹那我的確很害怕,倒還撐得住;可是被他救過岸來,我倒是嚇昏了過去。」

  李大全哦了一聲道:「姑娘是被他救起來的?」

  譚意哥道:「是啊!他對我倒很好,在最危急的時候,突然出現,把我救到對岸來,然後……然後我心裡一松,人好像就虛脫昏倒了,怎麼來到這兒的我就不清楚了。」

  李大全道:「這倒是不容易,這兒離過橋的地方有兩三裡呢,他居然把姑娘一直背了下來,只是他居心太不良了,居然佈置成姑娘斷橋墮崖的樣子,可把及老太爺跟丁娘子給急壞了,還以為你被水沖到渭水去了,讓我爹帶了人到下游去打撈了。」

  譚意哥倒是一怔,而且也有點莫名其妙,李大全這才把一切的情形說了,譚意哥道:「我的天,那不是已經整整過了一夜了?」

  李大全道:「可不是,我們連夜上山的,姑娘的弓掛在橋欄上,多虧我細心,看樣子不像是失手掉下去的,一直窮追進來,總算找到了,可也被他給坑苦了。」

  譚意哥想想道:「這……倒是不能怪他,他既是躲避入山的,自然怕有人發現,而我當時又昏倒在地,他既不能放著我不管,又怕人找了來,所以才佈置成那個樣子。」

  李大全見譚意哥對胡天廣似乎並無惡感,遂不再去說胡天廣的不是了,想想一下道:「姑娘!你還好吧?」

  譚意哥是坐在床上的,伸手一掠頭髮道:「我很好,雖是醒來沒多久,但是身上一點都沒什麼不舒服,他還我喝了一碗藥呢。」

  說著撩開蓋的獸皮,伸腳下地,她發覺李大全的眼光看著她,顯得有點異樣,不禁問道:李李大叔,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李大全吃吃地道:「姑娘,你……沒受他的欺負嗎?」

  譚意哥道:「沒有,我相信沒有……」

  「我是說……姑娘在昏迷中,也許不知道,現在姑娘身上有什麼感覺……」

  譚意哥紅著臉道:「沒有感覺,否則我會知道的,不管他是什麼人,犯了什麼大罪,但是他對我卻是有救命之恩,而且也沒有作什麼欺淩我的事。」

  李大全似乎仍有不信,譚意哥道:「李大叔,是真的。」

  李大全道:「咳……譚姑娘,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的嘴是很靠得住的,姑娘若是受了什麼委曲……」

  「是真的沒有,李大叔,你怎麼不相信呢?」

  李大全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姑娘身上……」

  譚意哥低頭一看自己,不由得輕叫了一聲,連忙又回到了床上去,用獸皮蓋了起來。

  其實她的衣衫整齊,並沒有什麼不對,只是在腿間滲出了一片殷紅而已。

  李大全想要說什麼,仍沒有說出來,譚意哥的眼睛在屋子裡轉了一下,終於看見了自己的衣服在火旁烤著,而身上此刻穿著的,必然是胡天廣的褲子了。

  不過她心中對胡天廣卻更為感激,低聲道:「李大叔,不是你想的那種情形,這是我們女孩兒家例行的月病,我既沒受傷,也沒什麼。」

  李大全一聽已經明白了,笑笑道:「這就好!這就好,那我出去一下,姑娘拾掇一下,我們快下山去吧,家裡人不知有多著急呢。」

  譚意哥點點頭,李大全轉身出去了,還順手掩上了門,譚意哥才慢慢地把自己的衣褲拿過來,發現洗得很乾淨,心中著實感動,於是又整頓了一下,把衣服換上了,看看鍋子裡熬的藥,更抹不開胡天廣的影子了。

  到了門外,李大全道:「姑娘!是不是能走,這兒到橋頭還有一大段路呢。」

  譚意哥道:「可以!我又沒受傷,只不過是受了點驚嚇,現在沒妨礙了。」

  李大全看她走了幾步,才放心地道:「那我們就快一點下山去吧,及老太爺一定急壞了。」

  譚意哥卻有點不舍地問道:「李大叔,還有兩個人呢?」

  李大全道:「他們追胡天廣去了,說好了發現蹤跡之後,說由他們自己去追蹤,我們不必管了。」

  譚意哥道:「不曉得他們是否能追得到?」

  李大全笑道:「這就不知道了,不過就是追上了,他們也沒辦法把胡天廣抓回去的,聽說那個傢伙本事很高,一個人能敵十幾個大漢呢,更兼有一身高來高去、飛簷走壁的輕功。」

  「李大叔,那個……胡天廣犯了什麼案子?」

  李大全道:「劫盜,他在鄉縣劫了十幾家大戶,劫走了數以萬計的金銀珠寶。」

  譚意哥緊張地問道:「有沒有殺傷人命?」

  「那倒沒有,只是在一次割掉了一個富翁的鼻子,其實這個小夥子在一般人的口中倒不是個壞人,他劫取的對象,都是些為富不仁。以及魚肉鄉里的劣紳惡霸。」

  譚意哥很感欣慰地道:「那他是個俠客了,我看他的樣子也不像個壞人。」

  李大全笑道:「他的行為是有些俠氣,劫來的財貨,多半用來救濟貧困了,他自己本來也有一份家財的,就為了學武功以及救濟窮人都散盡了,濟貧固然是好事,但不該劫富,這就犯了法,毀了自己的前程。」

  譚意哥點點頭道:「大叔說的是,有機會我要勸勸他。」

  李大全微微一怔,譚意哥道:「他是從關著的那扇窗子出去,而向南逃的,故意把往北的窗子打開……」

  李大全笑道:「這一南一北,兩條小路通到兩個不同的地方,那兩個傢伙這下可要撲個空了,不過姑娘。」

  譚意哥道:「他們再回來找我也沒關係,我並沒有說謊呀,他們一共問我兩個問題,我也照實說了,他也怪不到我,因為胡天廣是從窗子裡走的。」

  李大全道:「不錯!不錯!誰叫那兩個活寶不問問清楚是那一扇窗子呢?姑娘,你在回答時就用了心機了。」

  譚意哥有點忸怩地道:「胡天廣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總不能恩將仇報,指使人拿他,不過,我也不能幫助他脫逃,只好揀能說的說了。」

  李大全笑道:「姑娘好像對他的印象很不錯?」

  譚意哥道:「我才醒來沒多久,談不到幾句話,無所謂印象好壞,只是看他為我做的那些事情,很令我感激。」

  李大全笑道:「是的,他沒有乘人之危,證明他這個人還很正派,我原來也不想為那兩個公差帶路的!因為我對胡天廣也頗有好感,前兩次我都推辭了,後來聽說姑娘在山中失蹤,又聽說了繩橋上的佈置,我一聽知道是人為的,因而想到了他身上,覺得這傢伙不像傳聞中那麼正派,否則便不該做這種事情,那知道他竟是別有隱情的。」

  譚意哥道:「他原是聽見人聲,才隱身暗處探望動靜的,見我有了危險,才挺身而出,偏偏把我救了過去,我又昏倒了,他若把我丟下不管,又怕為別的野獸所傷。」

  李大全道:「不錯!就隔了那麼一道山澗,情況就差很多,較大的野獸,都在澗的那一邊……而且他如不做個幌子,怕人一直走了去,發現他藏身之處了。」

  譚意專道:「這一來倒是我害了他了,害得他運個藏身之地都沒有了。」

  李大全道:「多事的是我,我若是一個人來就好了,不帶著那兩個公人,他也就不必跑了,只是我事前沒想到是這樣的情形,以為他可能對姑娘存心不善,所以才領了入前來。」

  譚意哥忽又一笑道:「不過我想沒關係,他走時很從容,而且還問了我的姓名,更說過兩天,他會來看我,大概他有把握脫身的。再說,我想到他也不會一直在此藏身的。」

  李大全道:「是啊!要說藏身,那山中並不是一個絕佳的處所,既沒吃的,又沒穿的,而且出路又不好,我也有點想不透為什麼會選那個地方藏身!」

  一面說著,一面已到了斷橋所在,斷橋的橫索又結好了,而且那枝斷去的橋木也換上了一枝新的。

  李大全愕然道:「這是誰呀,那麼勤快,一會兒工夫把這些都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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