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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及老博士道:「婉卿,我是長了歲數,見得多了,以老賣老說一句經驗之談,人還是糊塗一點的好,即使心中明白,表面上還是裝得糊塗一點,你會從中得到很多快樂,古人說難得糊塗,這四個字的道理太大了,尤其是這難得兩字,夠你捉摸一輩子的。」

  丁婉卿道:「是的!老爺子,我懂了,只可惜我遇見您太遲,得到的教導也太晚了。」

  及老博士笑道:「不晚,只要懂了就不會晚,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日子還長得很呢。」

  可是我的大部份日子,已經過去了。「及老博士肅容道:「婉卿,這就不對了,連我都沒資格說日子過去了,你又憑什麼說這話,只要有心,就不算晚,只要活著,就有機會,問題是你要把握住別再放過了。」

  丁婉卿母女望著這個老人,充滿了敬意,他們發現這個老人,才是真正的智者,他的內心充滿了智慧,絕不像他的外表上那麼大而化之,不學無術的樣子。

  ▼第三章

  三個人來到膳房中,只見桌上早擺了幾碗熱騰騰的菜,有魚有肉,以及三碗白米乾飯,就差沒有酒。

  譚意哥笑道:「怎麼沒燙酒呢?」

  及老博士道:「早酒最傷人,不宜少年飲。」

  譚意哥道:「我不是要喝酒,而是說我們這一大早就吃乾飯,不是太正經了一點嗎?」

  及老博士笑道:「原來是你這小表在說俏皮話,我還以為你是真想喝酒呢,意哥,你還說你小時候是在鄉下長大的呢,怎麼不曉得鄉下裡人的生活呢!他們早上多半是吃乾飯,吃了才有力下田幹活兒啊。」

  丁婉卿道:「她說的鄉下,只是出了城門而已,雖然有幾塊地都是種菜的,生活也跟城裡差不多,只不過略為儉一點罷了。」

  譚意哥道:「也不是一年四季都要下田的。」

  及老博士輕歎道:「不下田的日子,工作也輕鬆不了,打谷、舂米、修房補漏、砍柴,醃菜、醃肉、網魚,除了過年的那一個月,沒有一天是清閒的,所以他們早起吃乾飯已經習慣了。」

  丁婉卿輕歎道:「這也是他們命好,生在這魚米之鄉,像我的老家,三年苦旱,一年水災,十年中難得有兩三年是平平安安過的,莊稼人一年難得吃兩頓乾飯的,還不是一年到頭像條牛似的拼命幹活。」

  譚意哥道:「娘,不吃飯又吃什麼呢?」

  丁婉卿道:「年成好的時候,一頓雜糧兩頓粥,年成壞的時候,可就難說了,野地裡的野菜,草根,樹上的樹葉,連樹上的樹皮,都能捶碎了做餅吃。」

  譚意哥一聲輕歎,輕扒了幾口飯,再也吃不下了,丁婉卿道:「這是我的不是了,好端端的提那些喪氣話,掃了大家的興。」

  及老博士道:「意哥是病後新愈,不要吃太多,而且她早上也沒吃慣幹的,就這樣好了,回頭我們騎馬打獵去。」

  意哥一聽興致又來了,催著及老博士趕緊用飯,等他吃好了,又休歇了一下。

  李忠已替他們把馬匹備好了,只有兩匹馬跟一頭騾子,丁婉卿道:「我的膽子小,不敢騎馬,而且我也不會盤弓射箭,還是在家裡耽耽吧,你們爺兒兩個去,也免得多個累贅。」

  及老博士道:「去!去!你不會射箭,檢檢獵物的總會吧,一起出來玩,單單留下一個太沒意思了。」

  讓她們母女兩個騎上了馬,及老博士自己跨上那頭大青騾,就得得地出發了。

  譚意哥好開心,肩上背了一壺箭,一把細胎弓,腰裡還掛了把小短刀,頭上戴了頂遮陽笠,腳登小蠻靴,顯得格外俐落,一開始就策馬跑在前面。

  及老博士一直就追在後面叫道:「意哥,別亂跑,仔細跑丟了,慢慢來,路還長呢。」

  就這麼叫著,催著,趕著,跑出約莫有一個時辰,才到了小山腳下,山上是一片密密的林子,及老博士道:「到了,上了山,林子裡就有野物可獵。」

  譚意哥瞧著那黑壓壓的林子,不禁有點膽怯,道:「老爺子,這裡都有些什麼?」

  及老博士笑道:「也不過是山雞、野兔狐鹿之類的小獸,難道你還想獵到大蟲不成?」

  譚意哥道:「這兒有沒有大蟲?」

  及老博士道:「以前是有的,可是漸漸的人越來越多,野獸也避人,所以不入深山,是很難得見了。」

  譚意哥這才籲了口氣道:「那就好,我真擔心,貿然跑出一條大蟲時怎麼辦?」

  丁婉卿笑道:「其實真要見了大蟲,你不怕它,它可能就怕你了,一頭大蟲,站起來不會比人大多少,雖有爪牙之利,卻不見得比人的手腳靈活,雖然力氣比人大,跳得比人高,跑得比人快,但又怎能如弓箭之速,刀劍之利,因此人也該比老虎更占上風才是。」

  及老博士連連點頭道:「可不是,年輕的時候,我曾入山行獵,還看見過羊搏虎,一頭山羊居然把頭老虎趕得落荒而逃,那是一頭母山羊,還帶了兩隻羔羊。被老虎追到絕壁之處,前無去路,母羊護羔,情急拼命,就用頭上的角跟老虎打起來,居然力大無窮,不但把老虎撞得連連退後,而且還把虎腹撞破了一塊,使老虎落荒而逃。」

  丁婉卿道:「如果母羊只為了自己逃命,很可能連自己也難逃虎口,它是為了保護小羊而拼命,反而能創造奇跡,這親子之情,實在是太偉大了。」

  說著,慢慢地驅馬上山,那只是一條樵夫走出來的小徑,行出不過裡許,已是一片樹林,雀鳥噪鳴,一頭山雉由草叢中振翅飛出,譚意哥連忙搭上了箭,一箭射去,卻落了空,還是及老博士補了一彈子,把它打了下來。

  譚意哥喜孜孜地上去拾了起來道:「老爺子,還是您准,一發中的。」

  及老博士笑道:「射飛禽不能用箭,因為它動得快。」

  譚意哥不服氣道:「北地射雕手,可都是用箭射下天上大雕的。」

  及老博士道:「姑奶奶,那得要相當的技術才行呀,還有人能用箭射中飛蟲的,可不是我們這種身手做得到的,而且一壺箭才得十幾枝,像你這麼個用法,一眨眼就用完了,回頭又拿什麼玩兒呢?」

  「難道您用彈子就打不完了?」

  及老博士笑著拍拍馬身上一個皮袋道:「我這兒帶著滿一袋子呢,李忠知道我比較喜歡用石彈,經常替我磨好了一大袋子備用的,又小巧、又方便,使用時也不可惜,我看你也學著用彈子吧。」

  譚意哥十分高興,忙掏了一把,由及老博士指點她如何扣彈、如何控弦,又如何瞄準。

  一面指點,一面練習、示範,譚意哥倒的確夠得上冰雪聰明,用一顆栗樹做靶子,先是打樹幹,後來打樹枝,練到三四十顆彈子後,她已經能夠在樹上把枝梢的栗子打下來。

  及老博士忍不住搖頭讚歎:「意哥,你真是了不得,我算是喜歡玩的,剛開始練習,幾乎天天不斷,也要個把月才能到你這個程度,你居然在不到半個時辰中,有此進步,這只能用天才兩個字,才能夠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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