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蕭湘月 | 上頁 下頁


  這是一句很尋常的問候話,但是聽在大家的耳中,似乎其他的人都不存在了,這一禮就是向他一個人行的。

  因為廳上掀起了一片波動的浪潮,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彎腰答了她一禮。

  譚意哥,這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她從樓梯口出現的時候,就似乎已經征服了長沙城。

  因為今天在廳中的人雖只有幾十來個,他們卻足以代表了長沙城了。

  「意哥不敢當,請各位大人老爺們安坐。」

  這一說,大家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於是有的人訕然地坐了下來,但有些人仍然站看。

  陸象翁陸老夫子是第一個開口的:「你,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月殿仙子不如也,幸會!幸會!婉卿!你這妮子忒也作怪,怎生摘得一顆星辰來…」

  太醫博士及老先生卻不像他那麼文縐縐的,只是連連地撫著那一把長過腰腹的灰白長髯,大聲地道:「婉卿!你這妮子煞是可人,快帶過來,給老夫好好瞧瞧。」

  丁婉卿笑嘻嘻地應了一聲:「是!就來的,每一位老爺處都要來拜見的,以後還要仰仗各位多加照顧我家意哥兒呢,來,乖寶兒,娘帶你叩見各位大人老爺去。」

  她巧妙地握看意哥的手,領著她走向了正中的席上來,這總算是阻止了一場爭端,因為陸象翁已經瞪起了牛眼,很不服氣及老博土的那種說法,準備要開口吵架了,她這一動,總算把陸老先生給安頓了下來。

  李么兒這時才低聲地向鄭湘湘道:「奇怪了,婉姐從那兒弄來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呀?」

  鄭湘湘道:「幾年前我倒是聽說過,她向做木工的張文買了個小女孩兒……」

  「你說的是張木匠呀!那個活張飛似的莽漢子,也能養出這麼標緻的女孩兒家來,別扯他娘的蛋了。」

  鄭湘湘笑道:「張木匠的人雖然粗,活兒可細得很,我曾經向他買過一個針線籃兒,是用柳條兒編的,又細緻又結實,盛上水都不會漏,我愛的不得了,問過他,他說是他女兒編的,人家的女兒手巧看呢。」

  「扯他娘的臊,張木匠的底細我最清楚了,他是五年前才娶的親,討的是我那兒的一個粗使丫頭,那來的女兒?瞧這小娘魚,少說也有十五六了,就算討過去的當天就下蛋,也生不出這麼大的女兒來!」

  「我說的是六年前的事;那時你家的荷花還沒嫁呢,原來荷花嫁的就是張木匠呀!我怎麼沒聽說呢?」

  李么兒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們這種人家嫁個丫頭,還要到處去嚷嚷不成,再說又不是嫁什麼金龜婿,也值得大張旗鼓,他來繳足了身價銀子,一肩挑看兩個包袱,就把人領走了,還趕個大清早,就怕人看見。」

  「那又幹什麼,何必偷偷摸摸的?」

  「張木匠說,他是明媒正娶,討回家做老婆的,怕人家知道了是我們這兒的出身不太好。」

  「這有什麼不太好?荷花是在你那兒幹粗活,又沒有落籍,何況憑荷花那付長相,花錢倒貼都沒人會要,又蠢又笨,還怕什麼閒言閒語?話再說回來,荷花不是在你那兒幹了十來年了,誰不認識她,悄悄地接走就沒人知道了?」

  李么兒道:「話不是這麼說,只要不大事張揚,還真沒人知道,張木匠是住在城外,那個地方的人家全是些破落戶,沒一個上得起窯子的。」

  鄭湘湘皺著眉頭道:「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咱們這兒是書寓,可不是窯子。」

  李么兒歎了口氣:「湘湘!也別往臉上貼金了,晝寓又怎麼樣?只不過高等一點的窯子,生張熟魏,有了銀子就能買到樂子。」

  「那可不一樣,盡避書寓的門是人人可進,但是老娘要是瞧看不順眼,未必就能硬留下來。」

  「問題是白花花的銀子,咱們從沒瞧不順眼過。」

  一言直接點中了弱處,鄭湘湘沒話說,她心中雖然不服氣,但卻爭不過事實。

  雖然書寓跟半開門的暗娼是不一樣,上這兒來找樂子的客人總得大把地花足了錢才能一親芳澤,不像那些土娼破落戶,花幾個小錢就能摟著上床了,但是骨子,依舊是一樣。

  幸好這時丁婉卿已經把意哥領到了正中那一席上,也把全廳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避免了這一場無謂的爭執,不過卻又引起了新的爭執。

  因為意哥拜見了鎮守使何大人後,就該拜見兩位貴賓了,陸老頭兒跟及老博士的四隻眼睛都瞪得老大,看看是她先向誰致意?偏了這一邊,勢必就得罪了另一邊,很可能就會來個拂袖而退,鬧成不歡而散。

  丁婉卿也頗為作難,真不知如何是好,意哥可能早已先有了底子,知道這兩個倔老頭子的不和情形,所以盈盈一禮笑道:「意哥對兩位老爺是仰慕已久,一位是今之文星,一位是再世華陀,往後尚請二位老爺多加賜誨。」

  談吐斯文,款款有致,把兩個老頭子都捧樂了,陸象翁首先就高聲大笑道:「好!好二來二意哥,這兒坐,聽婉卿說你是個才女,老夫頗為不信,可是見面之後,只聽你剛才那番話,才知道盛名無虛。」

  他指旁邊的空席,要意哥坐下來。

  意哥笑笑道:「多謝陸老爺!只是意哥要先告個罪,因為今天是第一次跟各位老爺見面,意哥不敢放肆,往後有閑再向陸老爺承教。」

  陸象翁立刻不依道:「這怎麼行,你娘說你滿腹才華,老夫正想考考你,想賴可不行!」

  意哥笑嘻嘻地道:「滿腹才華不敢當,那是娘怕各位老爺。不肯賞光,捏造了來哄各位老爺的,意哥只是粗讀了幾卷詩,略識幾個字而已,陸老爺子要考,奴家自是不敢逃陣,這樣吧,陸老爺任出一題,奴家若是勉強對付過了,就請陸老爺盡一杯酒,奴家若是繳不了卷,就認罰一盅,今天對各位老爺,奴家都是如此,只希望各位老爺多疼奴家一點,別把題目出得太深」

  意致楚楚,口氣卻豪得驚人,那不是應考,竟像是向所有的人挑戰。陸象翁大笑道:「好氣概,你這麼一說,老夫倒是要好好地出個題目了,姑娘讀過些什麼書?」

  「閨閣女兒,那裡敢說讀書,陸老爺如果拿經史文章來作題目,那是存心難人了。」

  丁婉卿也道:「說的也是啊,陸老爺,我家意哥兒不過是詠得幾句詩,唱得幾首小曲,博各位大人老爺一個歡喜,誰不道你滿腹經綸,桃李天下,要是您搬出四書五經來作難咱們孩子,那是欺負人了!您好意思?」

  「好!好!老夫這一大把年紀了,不能欺負小孩子,老夫出個對子吧,這總該會了吧。」

  意哥笑道:「陸老爺是存心難人了,對句雖是雕蟲小技,可是範圍太廣,三墳五典,八索九丘都可以入題,您乾脆說罰我喝一盅還好一點。」

  陸象翁笑道:「瞧你這張小嘴多刁,老夫的題還沒出,你已經封上了門,叫老夫只能室內生春,要是把題日出遠了,你就會說老夫是欺負小孩子了。」

  及老博士那邊已經忍不住了道:「老陸,你到底會不會出題目,要是不會,就讓給別人,意姑娘今天是第一次出揚面,客人也多得很,可不能老是應酬你一個人。」

  陸象翁若是在平時,一定早就吹鬍子瞪眼了,今天卻是出奇的好脾氣,居然一上笑道:「你別不耐煩,意哥兒雖然年紀輕,卻是個高手,所以一開口就把路都給挑明瞭,對對子說來最容易,卻也最難……」

  「……正如她說的,題月範圍太廣,天文地理,經史詩歌,無一不包,縱有丞相狀元之才,也不敢說能對答如流,因為這究竟不能胡扯亂說的,對仗必須工穩妥切……」

  及老博士道:「好了!誰不曉得這些規矩,你用不著賣弄,我只問你會不會出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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