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桃花新傳 | 上頁 下頁
九六


  「這……我實在不敢當,如此珍物,我的那筆字怎麼能配得上。」

  「公子別客氣,妾身雖不擅書,但是卻看得懂一點,公於的細楷已經不讓王郎,只是功力稍遜,但娟秀卻過之,用來題這種局面,最是合適不過。」

  她的男人也道:「侯相公,你就別客氣了,我自己雖是老粗,但小妾卻是讀過幾天書,她說好,一定就是好的了。」

  朝宗仍是謙謝,倩如道:「侯相公,我家郎君雅好斯文,但是每每惹來不少譏諷,侯相公不棄下交,已經使我們感激萬分了,故而請相公一定要擲賜墨寶一幀,也好給郎君在人前有樣拿得出來的東西。」

  「說得是,侯相公,實不相瞞。我在收藏古董字畫上,不知化了多少冤枉錢,結果還惹了不少閒氣,往往花了大錢還買進了假貨,所以我發誓不再要古人的東西了,在今世的才子裡求,而且要當面揮毫,那總不會假了!這扇面是一定要您勞神的。」

  倩如道:「妾身只求相公題一把,另一把素扇則以為酬,這扇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製作尚稱精美。」

  這個條件使朝宗十分動心,因為那柄扇子實在太逗人喜愛,而且他正在擔心,明日為香君梳攏,銀子由龍友張羅有著落了,自己多少得帶點禮物去,有了這柄扇子,自己再題首詩算上去,就太妥切了。

  因此他也不再推辭了,再者他對自己的詩與字也相當自負,相信不在一般名家之下,拿出來也不丟人。

  當下用了番心思,先把倩如要求的詩題了,然後又趁著餘興,為自己那一柄扇子上,也題了一首五絕:

  秦淮橋下水,舊是六朝月;

  煙雨惜繁華,吹蕭夜不歇。

  寫了自己也覺得意,廝混了一天,第二天,他又騎著驢子回到城裡,換了件新衣服。刻意修飾了一番,才籠著扇子,一逕又走到了媚香院。

  沿途上已經有不少人向他拱手道喜,可見這件事相當轟動,倒是弄得朝宗很不好意思,因為這究竟不是正式娶婦,千金宿妓,這是少年浮誇子的行逕。只有隨意地敷衍了幾句。

  經過柳麻子說書的地方,碰到了吳次尾與陳定生他們。朝宗更不好意思了,正不知要說什麼,但是那幾個人只泠冷地向他打了個招呼。

  朝宗心裡愈發地慚愧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只不過是嫖一個婊子罷了,在南京,這根本不算什麼,何況他們經常也在書寓裡聚會,又沒有問他們借錢,做出這副嘴臉,算是什麼呢!

  一賭氣,也不理他們了,倒是陳定生過來,低聲向他道:「方域,香君是個好女孩兒,對你的一片癡情大家也知道,你要替她梳攏,朋友們無不贊同,貞娘也在我的面前訴了不少次的苦,說那妮子守定了你,推掉了不知多少的銀子,你一時無法接她出來,也應該為她意思一下,只是你怎麼用那種人的錢呢?」

  朝宗這才知道是為了這緣故,連忙道:「是龍友替我張羅的,他為官雖然有點不清不白,但畢竟是斯文一脈,你們平常也跟他有來往。」

  陳定生冷笑道:「楊龍友這個人不能說他壞,但有時卻不免糊塗,你千萬要多加小心的。」

  說完勿勿地走了,因為吳次尾在遠處大聲地呼喚,朝宗一腔熱鬧被潑了盆冷水,心裡很不痛快,來到媚香院,倒是很熱鬧,披紅掛彩,鑼鼓喧天。

  他一進門,就有人叫道:「新郎官來了。」

  劈劈啪啪,一串百子炮燃了起來,然後是一大堆鶯鶯燕燕擁了上來,那都是秦淮河畔舊院的姑娘們,吵著討喜錢,吱吱喳喳,亂成了一片。

  幸得卞玉京趕了來解圍,把那些姑娘們拖開了,朝宗才得脫身,來到大廳裡,但見衣冠楚楚,冠蓋雲集坐了一堂,朝宗大部份都認得的,賀喜之聲不絕。

  看樣子貞娘倒是不小氣,酒席也是定最好的,五百兩銀子,她並沒有賺下去,而且還貼上了一點,竟像是真的嫁女兒的樣子。

  紅燭高燒,一幅大幛面上釘著一個鬥大的金喜字,那是用金箔打的,估計著也有七八錢了,那是等入洞房後,賞給打雜等人的小賞,朝宗心中又不安了,排場這麼大,使他又欠了一個人情。

  楊龍友算是大媒,也穿了一身新,笑哈哈地迎了上來,直擦頭上的汗道:「我的爺!你上那兒去了,我就差沒著人找你去了,吉時將屆,不見新郎,這不是要我這個媒人好看是嗎?」

  旁邊一人笑道:「可不是,侯公子好得你來了,否則我們的好好先生就要變成個光蛋了,貞娘少說也扯下他一半的鬍子。」

  舉座為之大笑,楊龍友把朝宗推到喜案前面,貞娘挽著盛妝的香君下來了。

  大廳中立刻鴉雀無聲,大家都為香君的美而震驚了,因為這不是出嫁,所以她沒有遮上蓋頭。

  這是很講究的,女子一生中只能遮一次蓋頭,坐一次花轎,若是孀婦再嫁,就只能乘坐小轎了,所以形式上雖是如同出嫁,但有些地方是不能逾越的。

  也因為如此,香君那張吹彈得破的俏臉才能一覽無遣地展現在每一個人的面前。

  寂靜過後。才是一片讚歎聲,有的誇珠聯璧合,有的說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朝宗看了香君的美麗後,心中也十分得意,覺得這五百兩銀子花得很值得。

  席中的賀客頗不乏財主。要他們一擲數千金來換取自己此刻的地位,他們也都願意的很。

  只可惜他們肯花錢,香君卻不肯接受,這一朵嬌豔的鮮花,今天就是自己的了。

  他挺著胸。站直了,等香君來到他的身邊,接近了,可以看到香君的眼睛有點紅腫,那是剛哭過的。

  想必是她們娘兒倆在樓上說過一陣話,這倒更像個新嫁娘了,交拜天地,行禮如儀,只缺了叩拜高堂一項,貞娘只是名義上的娘,當不起那一跪的。

  送進了洞房後,朝宗拿出那柄扇子,放進了襯著紅綢的盤子裡。

  那是催妝詩,又是定情禮,倩如知道了用途之後,又給他穿上了大紅的流蘇,下麵打了個同心結,系了一對比翼鴛鴦,更加別致了。

  盤子端出去,繞過大廳一周,給賓客們共賞,果然又獲得了一片讚歎。

  連楊龍友都跑來叫道:「到底是尚書公子。出手不凡,詩與字是不必說了,當世不作第二人想,更難得的是那柄扇子,你是從那兒弄來的,告訴我。那怕是五百兩銀子一把,我也要去買幾把。」

  朝宗一笑道:「龍友,虧你還是畫蘭名手,竟說出這種沒見識的話來,像這種素扇,已經是無價之寶了,有錢也沒處買的。」

  楊龍友道:「正是這話,我才問你從那兒弄來的。」

  「一定是弄來的,不作興是我從家裡帶來的嗎?」

  「不會!令尊尚書公的毛病我知道,他若是家藏有這種好東西,早就拿出來了,不會等到你來獻寶。」

  侯朝宗知道父親雅好古玩,法眼極高,只可惜宦囊不豐,每遇珍品,常生望而興歎之憾,而自己這方面的知識也多半得自家學薰陶,扇子不是攜自家中,倒是被楊龍友這個人給猜中了。

  但是他卻不肯將來源說出,只笑笑道:「我是由一個想不到的地方無意間而得之的哩。」

  楊龍友不死心,仍是追問道:「到底是在那裡,你告訴我吧!我是真心想買,因為下個月是建安王過三十大慶,園海托我代他買幾件新奇一點的壽禮。」

  「園海是誰?是不是阮大鋮。」

  楊龍友紅了臉道:「就是他,方域,此人以前雖然做過一件錯事。但近幾年來已頗知悔改,一心向善,而且他也頗有才情,極力想跟大家親近一下。」

  侯朝宗道:「我對這個人並沒有私怨,但是複社中幾個中堅人物卻對他深惡痛絕,非要置之於法不可,可知當年他的行為的確有不可原諒之處,你跟他來往我不管,可別把我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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