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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那時他已占盡了上風,占盡了道理,大可把堂口一腳踢了的;可是杜英豪不但沒如此做,反而勸阻了那幾個存心來生事的娘子軍,很快地帶看她們離去了。

  再者,杜英豪此刻雙手持看拜帖,那是一種十分尊敬的禮節,要打架的人,絕不會用這種禮數投帖的。

  所以,申化止住了那幾個小弟兄的情急蠢動,上前雙手接過了拜帖,試探看道:「杜大俠,您這次來是……?」

  杜英豪笑看道:「适才對馬當家的多有得罪,杜其是特地前來當面致歉的。」

  申化有點難以相信。杜英豪等人雖是攪了堂口,但先動手而理屈的是自己這邊,勢弱吃虧也是自己這邊,對方實在沒有理由道歉的。

  只是杜英豪的態度很誠懇,使得申化又不能不信,只有推託道:「杜大俠,這怎麼敢當呢?而且敝堂口的當家馬大哥負傷臥病,無法接待,失禮之處,唯有等馬大哥痊癒後,再向大俠道謝。」

  說看把拜帖又退了同來,表示他不敢接待之意。

  杜英豪卻笑看道:「杜某此來一則是道歉,再者也是來探視一下馬當家的痛,三則是有點事要與馬當家面商,務請申兄通報一聲,並請美言一二,使杜某獲允接見。」杜英豪居然說出了申化的姓名,稱兄道弟,這封申化而言,已是十足的面子了。

  八面玲瓏的申化竟然也因受寵若驚而有暈淘淘的感覺,自然也不能再作拒絕了,把杜英豪請到裡面廳上坐下。

  上次杜英豪是在這兒端茶打架,幾個時辰後,又被尊若上賓地款在上位坐下,這使杜英豪自己也感到好笑。

  申化很快就進去通報了。馬五也弄得莫明其妙,不知道杜英豪是來幹什麼的;但人家已經上門了,躲也躲不掉,只有硬看頭皮見了。

  但也怕杜英豪興師間罪之時的難堪,他只有托言受傷,躺在屋子裡接見。馬五心想,你杜英豪總不好意思對一個躺在坑上的傷者再發橫吧!

  他的傷勢並不重,服下了療傷藥後,本已可行動如常了,這時卻又爬回床上去。

  杜英豪一點沒有因為馬五在床上貝他而感到委曲;而且見了馬五的面後,連連作揖致歉,說了有半車子的對不起,殷勤地問候,倒是弄得馬五不好意思了。

  杜英豪竟真是為道歉而來的,而且親自登門投帖,親自至榻前致候,給足了馬五面子,使馬五既高興又慚愧,一連聲吩咐申化擺酒。

  杜英豪忙道:「馬當家的盛情心領了,只要你不怪罪,兄弟也感激萬分,那裡還敢叨擾,什麼時候等馬當家的貴體大安時,我們再好好的喝幾杯,歡聚一下好了。」

  「是兄弟冒犯在先。」

  馬五跳了起道:「不,杜大俠,今天一定要請你喝兩杯去,這也表示一下兄弟的歉意。」

  杜英豪道:「馬兄,事情過去就不談了,反正大家都有不對的地方,說開了就好,誰也不再放在心裡好不好?兄弟前來負荊請罪,馬兄的吩咐,兄弟于意不該推託的,但馬兄身子要緊。」

  馬五高興地道:「沒關係,杜兄,說句老實話,我這傷沒什麼,只是心裡悶解不開而已,現在就已經算好了。走!走!咱們喝酒去。」

  他挽了杜英豪的手向外走去,的確是沒有一點勢傷的樣子了;杜英豪含笑應命。

  馬五想到在不久之前,還在榻上輕哼呻吟裝病之狀,略有些不好意思。

  但很快,兩人就化除了一切的誤會與不安,親親熱熱地在廳上把盞歡聚了。

  杜英豪的豪情使馬五既感自愧,但也化除了他的羞澀。盞酒下肚,兩個人談得更投機了。

  馬五不但興奮,而且還有著一種知遇之感。他沒有想到這位名滿天下的英俠竟是如此的平易、謙和而且又是如此的豪邁。這一刹那間,馬五直覺地要他為這個年輕人立刻去死,他也會不皺一下眉頭的。

  兩個人由豪飲變為淺酌,由大聲地談話變為低聲小語。陪坐的申化已識相地藉口去催菜而離開了,廳中只剩下兩個人,侍候的弟兄都遠遠地站看。他們看見杜英豪跟當家的如此融洽,一個個都感到無上光榮,把先前吃過的虧,挨過的揍都忘了。

  低聲私語中,杜英豪頻頻低頭,馬五則神情激憤,帶看悲哀,似乎在訴說看一件不愉快的往事。

  直到告一段落後,馬五居然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而杜英豪則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馬老哥,你放心,我這次一定為你把這口氣出來,揭開那些偽善者的面具。」馬五倒反而有點不安地道:「杜兄弟!你自己的問題已經夠頭痛了,不必為我又節外生枝了。」

  「不!我們既是兄弟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豈能不管;而且,我認為你的事比我的事更重要。」

  「可是兄弟,你要知道,武當是一個大門派,歷史久遠,勢力宏大,你本事雖大,到底只有一個人。」

  「不只是一個人了,我有不少的朋友。」

  「這些朋友固然會支持你,但他們恐怕不便為你而與武當為敵。」

  杜英豪笑道:「必要時我相信他們還是會的,不過我不打算這麼做,我只要他們的支持就夠了。」

  「是道義的支持是不夠的,我在這兒等了多少年。也沒等到一個機會,一直忍氣吞聲。」

  「現在有機會了,你放心我一定能為你把事情平反過來。你去把有關的證人都在暗中召齊,在會期時守候在附近:還有,你必須特別小心,別叫人逮住,滅了……」

  「不會的,兄弟,你放心好了,事隔多年,我又換了名字已經沒人認得我了,而且這些年來,我從沒有使出自家的基本功夫,今天對你點穴是第一次。」

  杜英豪一笑道:「老哥!那只是你自己以為隱密罷了,其實已經有人或多或少的瞧出一點你的底子來了,所以我才會來找上你。」

  「啊!兄弟,你是特地來找我的。」

  杜英豪笑笑道:「當然了,否則我已經認出了你,又怎會讓你近身制穴得手呢!」馬五訝然道:「兄弟,這麼說你果真是自己衝開穴道的。」

  「你難道還不信,那個看守的弟兄該知道我是如何出來的,絕沒有得到別人的幫忙。」

  馬五歎了口氣道:「我問過他了,知道你兄弟確是一個人在牢裡自行恢復行動,但是我仍然難以相信,沖穴是很深奧的功夫,會的人太少了。」

  杜英豪一笑:「我如沒有沖穴之能,又怎會容馬兄制住我的穴道呢?」

  「你也早知我會點穴。」

  「是的,我聽人說了,但還要求證一下,看看你是不是施展武當的手法。」

  「是誰告訴你的。」

  「馬老哥,這個很抱歉,對方要求我絕不說出他的姓名的,反正他對你絕無惡意,我也是一樣,我們只想幫助你,所以你不必去探究了。」

  馬五不禁又是熱淚盈眶,感動地道:「兄弟,你為我的事竟不惜以身試險,雖然你本事大,但是仍然有危險的。」

  「是的,我在被制住穴道後,上車來到此地的那段時間內,誰要是給我一刀,我就完了。」

  「兄弟,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為了你馬老哥是條漢子,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我認為值得這麼做;再者,我也相信你馬老哥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我既已束手被制,就不會再挨刀子了。」

  馬五哽咽地道:「兄弟,我也不說感激的話了,反正日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加上我這個堂口的弟兄,但憑你一聲吩咐,要他們死就沒有一個會活。」杜英豪哈哈大笑道:「老哥!這話就見外了。我交你們這些血性弟兄,並不是為了想要你們幫什麼忙,再說要有拼命的事,還用得看我開口相求嗎?

  你馬老大只要聽到一點風聲,早就自己趕到了。」

  這番話簡直說到馬五心裡去了,他只恨無法把心掏出來,以表示對杜英豪的熱切支持了。太激動時人反而會訥然不知所言,馬五此刻就是這個樣子。

  倒是杜英豪自己站了起來,一拱手道:「老哥,我要告辭了,記得我交待你的事,黃鶴樓會後,再作快聚。」

  後兩句話完全是由說書先生的嘴裡學來的,然而用得很恰當,卻顯得他太有學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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