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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八


  韋明遠也看清那個人了,他神采煥發,雍容而立,比諸自己年輕之時,尤見英俊,不禁驚喜交集,喊了一聲:「光兒……你……」

  底下的話因為過於激動,怎麼樣也說不出來了。韋光也是淚眼模糊地望著韋明遠,父子兩人都為著相逢而喜悅,卻也有著相異的心情。

  韋光看出父親日益蒼老,不復當年英姿,想到年華催人,以及他近年來所遭遇的坎坷,心中別有一番感慨。

  韋明遠在兒子身上看見了自己當年的影子,為著他的成長而安慰,也為著自己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而慚愧。

  秦無極一直耐心地等著,直到他們的目光分開後,才大聲地笑道:「韋明遠,恭喜你生得好兒子!就憑他花中藏蛇,故意派遣一個不識武功的女子前來暗施毒手這一點上,就比你高明多了。」

  韋光被他說得臉上一紅,乃正容道:「對付你這樣一個惡徒,任何手段都不能算是下流。」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當然了,若是不用手段;你們根本談不上對付兩個字!」

  韋光赫然震怒道:「惡賊!你不要自視太高,子午經上一點功夫,算不了是天下絕技!」

  秦無極輕輕一笑道:「不錯!我知道你在廣成子陵穴中另有所遇,也學成了子午經,不但是你,連我教中的兩個下屬,繼你之後,重入地穴,也得到不少長進……」

  說時他的眼光一掃逍遙散人,使得逍遙散人陡然一驚。自然韋光在長白山上初次露臉,逍遙散人與端木方根據線索重入地穴,結果搜到韋光藏身的那所密室,雖然韋光與徐剛二人已將那留下的功籍毀去,可是原先留籍之人,過分細心,竟然在別的地方又重錄了一份,韋光沒有注意,卻被他們二人發現了,這件事逍遙散人與端木方都認為十分隱秘,誰知仍瞞不過秦無極。

  秦無極目睹逍遙散人的神色,心中更是得意,放聲大笑道:「子午經是死的,功夫是活的,你以為得了子午經的全部武學,便足以制服我了嗎?殊不知我在這些日子裡悉心研究,早已遠超過那經中所載的武學了!否則我怎會佯作糊塗,聽任你們在暗中活動!」

  韋光一看逍遙散人的神色,知道秦無極的話也許有幾分真實性,可是仍不全信,乃亦朗然一笑道:「光憑嘴上說得好聽是沒有用的,你最好拿事實表現一下!」

  秦無極橫他一眼,輕蔑地道:「小子,你是在向我叫陣?」

  韋光長眉一挑道:「我是向一個惡徒挑戰,殺之以謝天下!」

  秦無極不但不生氣,反而鼓掌道:「妙極了!小子,上次看你對柳大木時那份能耐,我實在沒把你放在心上,所以紫娘替你求情,我毫不考慮就答應了,兩三個月之內,你的功夫進展如何不知道,但這份豪氣卻頗令我心折,不過我還沒有拿你作對的興趣!」

  韋光怒聲罵道:「奸賊!你要是沒有膽量就趕快改過自新,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秦無極冷冷一笑道:「你以為我真的怕你?」

  韋光抗聲道:「怕不怕你自己肚裡明白!」

  秦無極悠然笑道:「老實說我不是怕你,我是看不起你,一年後我與三個老傢伙有個約會,他們的輩分比你大上三四倍,只有他們還配跟我一搏,你算什麼東西?」

  韋光怒氣更盛,指著他罵道:「姓秦的!你是天下最無膽的鼠輩!」

  秦無極的聲音中也透出怒意道:「小子,憑你這句話你就別想活過今天,逍遙子!」

  逍遙散人懾于他的威嚴,連忙答道:「屬下在此候命!」

  秦無極哼了一聲笑道:「你偷學子午經上功夫能練到幾成了?」

  逍遙散人惶恐地道:「教主明鑒,屬下求進心切,並非叛教。」秦無極怒聲道:「我知道,你心中也許有叛意,只是行動上還算規矩,否則我豈會容你活到今日,我只問你練就幾成了?」

  逍遙散人囁嚅地道:「大概有五六成吧……」

  秦無極怒哼一聲,逍遙散人連忙又道:「屬下實在不太清楚,也許還可以多一點!」

  秦無極冷笑一下,接著冷冷地道:「在我的觀察下,你最少也有八成火候了,你別害怕,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還要成全你,過來!」

  逍遙散人不敢違拗,心存怔忡地過去,秦無極低低地跟他耳語一陣,逍遙散人的臉色起先是驚惶,最後則簡直無法形容。

  片刻之後,秦無極才又放高聲音道:「你明白了沒有?」

  逍遙散人肅然道:「教主學究天下,乃使屬下頓開茅塞……」

  秦無極將手一擺,阻止他說下去,只是冷峻地道:「你在這幾句話中,又可以增加一成心得,以九分的造詣,足可以對付那小子了,現在我命令你立刻殺死那小子,以懲他對我出言不遜!」

  逍遙散人聞言略一躊躇,秦無極立即厲聲道:「你若敢說出半句拒絕的話,我馬上就制裁你!我能用幾句話助你速成,自然也可以毀你於舉手之間!」

  逍遙散人臉色一噤,只得移步向韋光走去,韋光怒容道:「至尊教中,惟有閣下一人尚算清者,何苦要為虎作悵,自投濁流!」

  逍遙散人臉上一紅,惱羞成怒叫道:「小子太張狂了!如此出言無狀,自取滅亡……」

  韋光一歎道:「你也是中毒太深,只有死才能令你醒悟了!」

  逍遙散人更形窘迫,舉掌遙拍而上,韋光一手推開小紅,另一手虛空迎上,兩人勁力相接,各晃了一下身子。

  秦無極見狀輕嗤一聲道:「小子大話說得太好聽,手下卻也稀鬆,以你這點造詣看來,我方才多加一分功力純屬多餘的……」

  韋光大聲叫道:「未必見得!」

  掌隨聲出,雙掌交替前拍,勁風呼呼,如怒潮排空,逍遙散人臉色一變,連忙也揮舞雙臂,運勁相抵。

  場上但見飛砂走石,塵霧迷雲,片刻之後,兩人立足之處,都陷成一個深坑,他們腳下的山石,都被二人的勁力擠成碎粉,飛揚出去。

  韋明遠等人現在都高高在上,忘情地注視著坑底二人在作生死殊鬥。

  杜素瓊輕觸一下他的時,問道:「在你的一生中,恐怕沒有經過這種劇鬥吧!」

  韋明遠在關切中又透著興奮,輕輕地道:「這孩子也不知道他怎麼練的!長江後浪推前浪,看樣子我們是老了!」

  秦無極也在不遠之處,聞言冷嗤一聲道:「井底之蛙!你能有多少見識?現在我留下你們的命,一年之後,我在長城下約鬥三個老傢伙,那時再讓你們瞧瞧什麼才算做武學!」

  韋明遠很想回他一句的,想想還是忍住了,坑下交手的只是他手中的一個從人,已有如此造詣,技不如人,只得由他講狂話去。

  坑中的韋光與逍遙散人互以勁力硬拼,雙方實力都在伯仲間,誰都沒有占到上風,泥沙越聚越多,坑也越陷越深。

  秦無極漸漸有些不耐煩了,朝著坑中叫道:「這也不是比武賭勁道,那麼傻幹做什麼?」

  一言甫畢,坑中風沙頓歇,兩條人影先後拔了上來,換了一個地方正面相對,那是逍遙散人聽見了秦無極的提示,立即放棄了硬拼,收勁離境。韋光知道他要仗著招式或是其他功夫相對,怕應變太遲而吃虧,所以也跟了上來。

  逍遙散人微喘道:「世兄神勇為在下僅見,力搏徒耗時力,在下要另換手法了。」

  韋光一擦額上汗水道:「閣下必欲置韋某死地,韋某亦不甘心束手就死,大家只好各盡所學吧!」

  逍遙散人一指輕點,空中微聞指風叮然,韋光兩掌一合,繼之一分,將他的指勁化了開去。逍遙散人乘隙欺身進招,或踢或削,時掌時拳,手腳並用,在刹那之間,已攻出五六十招,將旁觀請人看得如癡如果。

  蓋以逍遙散人這幾十招搶攻,不僅手法奇譎,速度更快逾絕倫,以尋常而論,最多只有三四招的時間,每一個人都在心中掠過一個念頭,設若將自己處在對方,無論如何也擋不過去。

  可是韋光對這些招式好似了然於胸,或間或架,時拆時迎,以相等的速度將之一一化開,然後再找到一個空門反攻回去。

  韋明遠長歎了一聲,沒有說話,莊寧在旁禁不住道:「韋兄該以有這樣的一個兒子而感到驕傲。兄弟一向自負于技擊招式,今日觀此一戰,才知幼稚得可笑,以這種速度而論,兄弟覺得能把每一招都看清楚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更逞論動手相拆……」

  杜素瓊卻緩緩地道:「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他們都是根據一本書上學來的,對於對方的招式都瞭解於胸,循式出招,已經不是真功夫,完全是本能的反應而已……」

  秦無極忽以異聲道:「山主之言大有見地,只不知有何根據而作此論?」

  杜素瓊冷笑道:「我是根據常情而作此推論,譬如一個口吃的人,言詞雖不清楚,但是唱起歌來,卻毫無阻滯之象,這是一樣的道理,他們二人若是換一個對手,姑且不論勝負,卻斷然不可能有如此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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