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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公孫午不理睬他,徐剛急得過去想拉他,可是公孫午已經直起身來,口中喘氣,頭上汗珠直滴。

  徐剛見韋光的口居間還留著一些殷紅的血跡。心中突地一動,失聲驚道:「喂!老郎中!你敢情是把血喂他喝了!」

  公孫午微弱地點點頭道:「是的,他的鐵屍寒毒入骨已深,非要金和尚的血才能祛除!」

  徐剛一驚道:「那你自己怎麼辦呢?」

  公孫午苦笑一聲道:「我!算了吧!風燭殘年,反正也沒有幾年好活了,縱有不世靈藥,難救垂老之身,春花秋草,把這段有用的生命換給年輕人吧!」

  徐剛大感意外,征了片刻,突地深深作了一祖,激動地道:「公孫老兒!我看錯你了!」

  公孫午將手一揮道:「沒什麼,我這一來算是舊賬新債全部還完了,我這一生只受過兩個人的好處,一個是你,一個是這小夥子,雖然他替我捉金和尚時我並不知情,但是我卻無法不領情,乾乾淨淨地來,我也要一無牽掛地去,你不必謝我!」

  徐剛默然地走過一邊,公孫午卻從懷中摸出一枚金針,在韋光的身上一針針地刺下去,每刺一針,韋光的身子就跟著一動。

  這老先生雖不懂武功,可是認穴奇准,每一下都準確無誤地刺在穴道上,隨著針眼,韋光的身上開始滲出涓涓的黑水。

  公孫午有些欣慰地笑道:「你看!金和尚的血開始發生效用了,毒水流乾淨後就不會有問題了,這種手法普天下我也找不到第二人,只可惜……」

  他的神色突地一黯,長歎無語。

  可是他沒有言語可以安慰,只得陪著他一歎!

  沉默片刻,徐剛突然道:「公孫老兒!你的傷當真無救了嗎?比如說我去求夫人,她一定會……」

  公孫午苦笑著搖頭道:「沒有用!那婆娘……你們的夫人不愧是一個奇才,她在我身上施下了陰硝!那是長在千年古洞中的一種白色粉末,只有金和尚的血能解,真難為她怎麼找到那東西的!從前我確是恨她人骨,現在不知怎地,我倒有點尊敬她起來。」

  徐剛一怔道:「尊敬她?」

  公孫午點頭道:「是的!我一生從事醫道,雖然從來沒有救過人的性命!卻自誇可以解救任何疑難絕症,想不到她卻要了我的命!知音難求,她不愧我的知音!」

  徐剛不覺一怔,對這老人的敬意更深了。

  公孫午想了片刻,忽然又進:「我身死無用,怕的是我這一生的研究心得就此埋沒殊為可信!我留下一本筆記,藏在我的藥箱裡。敬以此獻給你們的夫人,那本筆記,大概也只有她可以看得懂,麻煩你轉交一下吧!鐵牛是交給你了,相信你會善待他……

  說完他起身且慢地向前走去。

  徐剛愕然地攔住他進:「你上哪兒去?」

  公孫午坦然一笑道:「我一生治病,總不能自己也落個病死榻上!」

  徐剛肅然退後,公孫午慢慢地踱到竹橋上。縱身一躍,立刻被急流吞噬了!

  當韋光在昏迷中悠悠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處身在一張竹榻上。

  在他身前圍著好幾個人,徐剛、杜念遠以及他離別多年的兄長——韋紀湄。

  徐剛首先展開歡顏道:「好了!公子醒過來了,您此刻感覺如何?」

  韋光舒展了一下四肢,覺得先前那些不適的感覺全已消失,五臟百骸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愉快,一骨碌翻身下了竹榻,發現這兒是一間茅舍。

  四下打掃得很潔淨,不遠處有一堆柴火,火上架著鐵柱,柱上是一隻大陶缸,熱氣騰騰地煮著東西。

  那個脾氣粗暴的叫做鐵牛的漢子正在火旁,眼淚滂沱地往火中添柴。

  他無法知道離水後發生了些什麼事,但是明白地感覺到他的傷痛已經被治好了,還有與韋紀湄的重逢也使他很激動,哽咽地叫了一聲:「大哥……」

  韋紀湄也十分激動地過去握著他的手道:「光弟……很抱歉我無法記起你了,但是看你的形相就可以知道你一定是我的手足。我……我很高興能見到你!」

  韋光不禁一怔,雖然手足之情令他感動,可是他在韋紀湄的神色中覺察到的是一種茫然的情緒。

  杜念遠輕輕一歎道:「光弟!你大哥的記憶並未恢復,很多事情還是我們講給他聽的。」

  韋光這才釋然領悟,隨即換了一種天真的笑容道:,「其實大哥的記憶不失去,也不會認識我的,你離開我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子,倒是大哥你這些年來,並未改變多少。」

  韋紀湄感慨地一歎道:「青春子弟江湖老,雖然我記不起從前的樣子,可是自己卻有著衰老的感覺,今天偶然照一下鏡子,發現鬢角都白了一半了。」

  韋光仍是灑脫地道:「那算什麼?你只是更老練了,也更像爸爸了。」

  韋紀湄神色一動道:「你見過爸爸了?」

  韋光搖頭道:「沒有!我還是幾年前見到他老人家的,聽娘說你在昆侖山還見過他一次……」

  韋紀湄搖頭歎道:「父子相逢不相識,手足對面如路人,唉!我真不知道作了什麼孽……」

  杜念遠見他神色不偷,連忙寬言解慰道:「紀湄!你又傷感了,你喪失記憶有什麼關係呢?大家都認識你,什麼都告訴你還不是一樣的?好容易兄弟碰了頭,應該高興才是……」

  韋紀湄回頭道:「不錯!我只是一時的感觸,光弟!你現在感覺怎樣?真是不巧極了,你來的時候我們恰好因事離開……」

  韋光又運了一下氣笑道:「我已經好了,不但病痛俱失,好像精神也比以前充沛了。」

  鐵牛在旁抬起頭來,含著眼淚憤憤地道:「你當然會舒服了,我東家把金和尚的血全部讓給你喝了,你的命保住了,卻害得我東家葬身在溪底……」

  韋光大惑不解問道:「你說些什麼?」

  鐵牛憤然低頭不語,徐剛連忙譴責他道:「鐵牛!你胡說什麼,那是你東家自己性子大急了,其實夫人並不想要他的命……」

  韋光滿臉疑色,一定要追究答案,徐剛無可奈何,只得把公孫午救治他的經過說了一遍,韋光頓足急道:「這怎麼可以呢!我就是為了要贖心中的咎責,才拼死替他捉那條怪魚,這一來不是反害了他嗎?早知道……」

  說時把眼睛注視著杜念遠,大有怪她之意。

  徐剛自是不能說什麼,杜念遠卻淡淡地道:「這也不能怨我,我對他雖然用了一點心機,可是並不想要他的命!九年前他派人通知徐剛時,我就注意到這個人了,後來知道他隱身此地,為的是要捕捉金和尚……」

  韋光忍不住道:「那時就生了掠奪之心?」

  杜念遠淡淡地道:「不完全對!他要金和尚的血肉合成靈藥,我要金和尚的皮骨製成不世奇珍,我們各取所需,並無衝突之處。」

  韋光道:「可是你不該使用毒手!」

  杜念遠一抬眼道:「捕捉金和尚的手法,以及制煉的秘訣只有他一人知道,我本來好言相商,誰知他不肯通融,我只好施用別的手段!」

  韋光不以為然地道:「假若我今天不來,他也一直不肯屈服,豈不是仍會被你害死!」

  杜念遠搖頭微笑道:「不然!我使用的是陰手,那是在廣成子陵穴中搜羅的,除了金和尚的血外,我囊中還有三蕊蘭花與玉芝合成的藥丸可解,我無意殺死他,只怪他自己心急。」

  韋光聽了一覺一呆道:「這麼說公孫老先生死得太冤枉了!」

  杜念遠點頭道:「不錯!所以這事只能歸之天意。」

  鐵牛突然抬頭道:「什麼天意?我東家硬是被你逼死的!」

  杜念遠道:「我囊中有著救他之藥,是他自己找死!怎麼能怪我呢?」

  鐵牛道:「東家早知道了!你的藥就放在房裡的藥瓶裡,我曾經偷過一粒給他,東家卻把它丟到溪裡喂金和尚了。」

  杜念遠不覺一呆道:「這是為什麼?」

  鐵牛憤然道:「東家除了自己所制的藥外,絕不吃別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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