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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少女歎道:「紅顏後恐青春老,常留芳華駐人間,杜山主可算是一個真正懂得情的奇女子,後來怎樣了?」

  韋光道:「家父雖然早年服過駐顏丹,自得知杜山主死訊後,相思煎熬,也告蒼老起來,故聞杜山主未死,發誓天涯覓訪……」

  女郎感動含淚道:「這是一樁多麼美妙的感情啊,但願他們能夠重逢,白頭俠侶,重照人間,天下沒有比這更美的事了。」

  韋光默然片刻,才想起來道:「還沒有請教姑娘芳名。」

  女郎用手一擦珠淚道:「寒門姓白,賤字紉珠,與公子還有一點淵源。」

  韋光一怔道:「莫非今尊與家父有舊?」

  白紉珠搖頭道:「不是!家曾祖與韋大俠的師租天龍子,還有一位撚花上人,是方外至交,刻下兩位老人家都在寒舍與家曾祖作伴。」

  韋光跳起來,高聲歡叫道:「真的,白姑娘,快帶我拜見一下去!」

  白紉珠搖頭道:「這恐怕不容易吧,三位老人家不太願意見外人。」

  韋光忙道:「沒有問題!除了令曾祖白老公公不太熟外,撚花上人是我環姑姑的師祖,對於我這小輩,他們應該不會拒絕的。」

  白紉珠偏著頭道:「也好!姑且試試看。」

  韋光高興得一揖道:「謝謝你,白姑娘!請問姑娘芳齡?」

  白紉珠扁著嘴道:「我今年十七歲。」

  韋光初是一怔,繼而會過意來,笑道:「既是我們有著這份淵源,我癡長一歲,托大叫你一聲妹妹吧。」

  白紉珠嫣然一笑,鼓動雙袖,輕舟如飛飄去。

  輕舟越過了停泊的大船,船艙中燭光瑩然,朱蘭與韋柵正在焦急地企望,不知道韋光上哪兒去了。

  韋光正想出聲招呼,然而白紉珠卻毫無停意,一晃就過去了,韋光空自著急,白紉珠微笑道:「韋哥哥,你可是有點不放心?」

  韋光略有不樂地道:「她們已經看見我,至少你該讓我打個招呼。」

  白紉珠笑著道:「你別著急,我早就替你招呼過了。」

  韋光不信地道:「我怎麼沒看見?」

  白紉珠笑著不語,舟行依舊,然而韋光的耳中卻依稀聽見有人用極清楚而又極輕微的聲音叫道:「韋哥哥!」

  韋光正在發愁,聞言忙應道:「珠妹!什麼事?」

  白紉珠笑道:「我口都沒開,你怎麼知道我叫你?」

  韋光心頭一動,恍然悟道:「原來你是用這個方法通知我母親的,這種功夫真妙,我記得環姑姑也會,叫什麼『梵音心唱』。」

  白紉珠笑道:「『梵音心唱』是佛門神功,也是撚花上人的獨門禪學,我還沒有這麼好的福緣,蒙他青睞傳授。」

  韋光道:「那你用的是什麼功夫?」

  白紉珠道:「這是我曾祖父獨創的『鳳吟傳音』我功力不夠,只能送到兩三裡,若是太公他們,千里之外,談笑自若。」

  韋光搖頭道:「千里傳音,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白紉珠正顏道:「你別不信,有一次,我太公與天龍子下棋,天龍子在巫山頂上,太公坐在家中,撚花上人在大巴山。」

  韋光不解道:「下棋要三個人幹嗎?」

  白紉珠道:「太公與天龍子口授棋路,撚花上人負責為兩方布子,三地相距不下千里,他們居然連下了三盤,一子不錯。」

  韋光搖頭歎息道:「隔坪對局還聽過,千里傳著則連想都不敢想了。」

  白紉珠笑笑不答,片刻忽然道:「令尊技稱天下第一,令兄也呼叱一世,怎麼你……」

  韋光臉上一紅道:「我大概是西出長安不見家(佳)吧!」

  白紉珠微笑道:「比諸江湖有餘,放之尊府則不敢恭維!」

  韋光慚愧地道:「家父遍歷江湖,仇牽冤結,弄得心灰意懶,所以禁止我們習武,這點功夫還是家母教的。」

  白紉珠搖頭道:「沒道理,武學世家中怎可有庸俗子弟?韋伯伯太想不開了,習技用以強身有何不可?譬若寒門……」

  韋光苦笑道:「我家跟你們家不同,只要姓上這個韋字,就有說不完的麻煩,所以家父的用心不謂不苦。」

  白紉珠道:「那更該把功夫學好,免得遇上強敵時,措手無及。」

  韋光道:「還有一點是家父無暇傳授,這些年來他從未休息過,我大哥的功夫是在外面另有遇合的。」

  白紉珠道:「我知道!一部紫府秘笈,也不見得怎麼樣,我教你一個辦法,等一下見到老人家時,你求求我太公。」

  韋光奇道:「我要求也該求天龍子祖師才是正理。」

  白紉珠道:「天龍子是個最疏談的人,求他沒用的,撚花上人只收出家人,更不必求他,太公也不管事了。」

  韋光道:「白太公既不理事,求之何益?」

  白紉珠急得咬牙道:「你真笨!太公自己不管事,我父親可以收你做弟子,只要太公一點頭,包你不在令兄之下,只是……」

  韋光傻傻地道:「只是什麼?」

  白紉珠將臉一紅道:「沒什麼,以後再說吧。」

  韋光莫名其所以然,等了一下才道:「一切看機緣吧,我不願凡事強求。」

  白紉珠臉色一變道:「難道你不想上進,永遠守著這一點窩囊本事?」

  韋光苦笑一下道:「絕藝誰人不想,不過做人應守本分,凡事不起貪念,我現在這點功夫也許不在你眼中,然而放之世上,有多少還求之不可得呢!」

  他說時臉上呈現著一種謙沖恬淡的表情,這種氣質不僅他的異母兄長韋紀湄比不上,連韋明遠都比不上。

  白紉珠忽然感動,尊敬地道:「韋哥哥!我實在不夠瞭解你。」

  韋光輕輕一笑道:「我們相見才多久,連我母親從小將我撫育長大,她也說不瞭解我,甚至於我自己都不瞭解自己。」

  白紉珠輕輕地道:「希望將來我能懂得你多一點。」

  說完這話,她自己的臉先紅了。

  韋光也覺得心中一蕩,這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稟承著他父親所有優秀的遺傳,出生在梵淨山綺紅叢中。

  然而今天他還是第一次接受到一個女孩子微妙的情意。

  輕舟滑進一條小漢,再滑進一片淺港,在一個渡頭上停住了,白紉珠首先跳下船道:「到了。」

  韋光就著月色放眼望去,不禁出聲贊道:「好地方,這簡直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土!」

  白紉珠微笑道:「這兒有個最俗氣的名字——白家屯。不過是些桑麻田圃,沒有一株桃花,更不配說是仙土。」

  韋光笑道:「遠山含秀,近樹毓翠,這亭閣園池,哪一點不是仙家風味?人傑地靈,難怪會生出你這麼玲瓏縹綃的綽約仙子!」

  白紉珠嬌羞地道:「韋哥哥!我知道你老實,原來你也是一肚子壞水。」

  韋光笑著道:「我說的是真話,壞不壞只有天知道。」

  白紉珠紅著臉,低頭在前領路,進入一所大莊院。

  雖是平房,建設得十分典雅,足見主人心胸不俗。

  白紉珠望見一間屋窗上燭光瑩然,低聲向後面道:「爸爸還沒睡,我們嚇嚇他去。」

  韋光方覺不妥,白紉珠已經輕手躡腳地過去,韋光第一次上門,又值夜深,當然不能出聲叫喊,只得由著她。

  不過他自己的身形卻留住未動。

  白紉珠才挨近視窗,裡面已有一個洪亮的聲音笑道:「野丫頭,在江上瘋夠了,又想來搗鬼!」

  白紉珠嬌笑著跳腳道:「爸爸!還有客人呢,您又亂罵人。」

  窗子推開了,露出一張秀逸的中年人臉龐,峨冠儒服,相貌堂皇,微笑著對白紉珠道:「淘氣鬼!半夜三更,還帶什麼客人回來?」

  乃至發現韋光時,臉色不禁一變,似乎沒想到女兒民夜帶回的客人,會是一個少年男子!

  韋光立刻上前一躬道:「晚學弟子韋光參見白前輩。」

  那中年人微一點頭,深湛的眼光仍是盯著他望。

  韋光被看得很窘,不安地站著。

  白紉珠在旁急迫:「爸爸!您是怎麼啦?也不請人進去坐一下。」

  中年人仍無表示,卻瞪了白紉珠一眼。

  白紉珠急得再道:「這是方今第一奇人太陽神韋大俠的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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