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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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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二人都笑了起來,這或許是杜素瓊近幾年來最愉快的一次笑聲,韓芝佑一面笑著,一面吩咐店夥備馬,就在蒼茫的暮色中向西邊進發了。 天候由秋進隆冬,在青海大積石山前安詳地停峙著一片莊院,這片莊院完全是平房。 這是一個夜晚,剛交二更。 天上飄著鵝毛般的雪片,在一所平房的紙窗上還亮著燈火,映出兩個對坐一老一少的人影。 房中陳設很樸素,也很殷實,中間燒著熊熊的火盆,地下鋪著虎皮,楊木的桌上點著粗燭。 火盆的下面坐著一個神情索落的少年,另一邊卻是個面方黑髯的中年人,臉上漾溢著一團正氣。 這少年正是在京部一露萍蹤的莊泉,他在宮中打了莫名其妙的一架,又被黃英狠心數落了一場,傷心地回到家中。 那黑髯方面的中年人是他的父親莊甯。父子倆看樣子是在談家常,實際上是莊甯在訓斥兒子。 他的聲音在鎮定中有一股威嚴,侃侃地道:「泉兒!這些日子你表現得太頹唐了,黃英也許是跟你有過一段感情,可是女孩子要變心是沒有辦法的事,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你居然會因為一個女子失魂落魄到這種程度。」 莊泉羞愧地低下頭不敢作聲,莊甯又餘怒未息地道:「尤其最不應該的是找韓芝佑拼鬥,是非黑白沒弄清楚,就妄逞一搏,根本就是無賴的行徑,丟盡我莊家的人!」 莊泉含著淚聲道:「是!爸爸,孩兒知罪。」 莊寧哼了一聲道:「韓芝佑那個人姑不論他的真正身世,就以他種種表現來看,實在比你強多了,黃英移情於他實不過分。」 莊泉痛苦地道:「爸爸,孩兒錯了,再見到他時,孩兒一定向他致歉。」 莊寧歎了一口氣,聲調較緩和一點,道:「你知錯就好了,其實也難怪了,少年少女,最難勘破的就是情關,黃英那孩子也不知怎的,居然會絕情如此。」 莊泉心中一陣難受,幾乎要落下淚來,但是在老父面前,他勉強地忍住了,莊寧見狀也微覺不忍,慈藹地道:「孩子,這件事也許對你很殘忍,但是你必須忘了她,我深悔當年收容她,這女孩子喜怒無常,城府太深……」 莊泉抬頭正想講話時,忽然停住了。 莊寧的眉頭也是一挑,兩個人都被一種異聲吸引住了。 等有片刻,莊寧忽而抬目對著窗外道:「外面是哪位朋友?」 紙糊的窗子呀的一聲打開,跳進一個身材面容都很瘦削的漢子,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外衣,形狀十分怪異。 莊泉覺得這來人很奇怪,尤其是他的眼睛,閃著碧綠的顏色,再加上蒼白的肌膚,簡直是鬼意多於人味。 本來是很暖和的房間,因為這人的進人後,平添了許多寒意,莊泉以為是窗門洞開所致,立刻去關好窗子。 莊甯打量了來人片刻才開口道:「朋友是偶爾過路,還是專程下顧?」 那人咧開乾枯的嘴唇,露出森森白齒笑了一下才道:「在下端木方,因為在雪中迷了路,看見府上燈火猶亮,所以才冒昧過來打擾,望乞二位恕罪。」 莊甯聞言笑道:「朋友太客氣了,風雪阻途,朋友既然知道在下尚未就睡,便該直接進來,何必在窗外佇立良久。」 端木方又露出牙齒笑笑道:「在下走到視窗時,聽見賢父于正在討論要事,一時不敢打岔,只好等待賢父子談出一個結果再行請命。」 莊泉紅著臉很不好意思,莊寧卻坦然地道:「我不過是跟小兒談些家常,朋友的顧忌大多了,外面寒氣迫人,朋友還是光烤烤火吧,我再著小兒拿些酒來。」 端木方連忙道:「謝謝兄台,在下只求一火足矣,不敢麻煩大多。」 莊泉已答應著離去,端木方卻迫不急待地伸手在火盆上烤著,他的手又瘦又白,在火上居然蒸出絲絲水氣。 莊寧瞧得面色一動,忍不住搭汕道:「今年的天氣真冷。剛剛入冬不久,就已是連天大雪了。」 端木方點點頭道:「可不是。在下只趕了半天的路,連身子都幾乎凍僵了,幸而在兄台這兒得到一火之溫,否則在下恐怕要僵臥雪中了。「 話頭一說到冷,莊寧立刻感到自從這個叫端木方的傢伙進門之後,屋中就充滿了冷意,好像這冷意是由他身上帶來似的。 再者奇怪的是這人說話腔調也很怪異,仿佛舌尖特別僵硬,吐字不明,有幾個字簡直就說不清楚。 心中存著疑念,口中卻問道:「朋友好像不是中原人氏!」 端木方略一遲疑,才回答道:「是的!家祖是回疆的維吾爾人,所以在下眼睛有點綠,而且口音也不大正,大概是久居回疆的關係。」 莊寧哦了一聲,算是釋去了那些疑念,微笑道:「端木朋友在回疆做些什麼營生?」 端木方道:「回疆除了牧馬,還有些什麼好做的?」 莊寧輕輕一笑道:「朋友在沙漠上練得一份好身手。」 端木方的臉色暗了一下道:「主人好厲害的眼光,居然看出在下練過幾天武功!」 莊寧哈哈大笑道:「朋友謙虛了,豈僅是練過幾天而已,簡直就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适才在窗外若非兄弟練過『墜雪聞音』的功夫,簡直就無法發覺。」 端木方將「墜雪聞音」四個字念了兩遍,忽發奇聲道:(原文件少一段)本色。」 莊泉提起壺道:「既是端木先生不嫌滴淡,請再來一杯。」 說著將壺嘴遞過去又開始斟酒,心中卻暗念道:「這傢伙從進房間來,屋中就未暖過,他難道是個冰人不成?我倒要摸他一下,看他冷到什麼程度。」 想到這裡,杯子已經斟滿,可是莊泉並未歇手,杯中的酒一下溢了出來,潑在端木方身上。 莊泉連忙道:「小子一時失態,弄髒了端木先生的衣服,實在慚愧……」 說著在身畔掏出一塊絹帕,就朝端木方身上擦去。 手剛挨近他的衣服,驟覺一股寒意襲人,接著又是一股大的暗勁送來,莊泉身不由主地被撞回了四五步。 莊寧見狀面色微變道:「小兒輩們一時失禮,端本兄也無須生這麼大的氣呀!」 端木方微微一笑道:「莊兄誤會了,在下方才已經聲明周身蘊天蠍奇毒,只怕令郎一個不察換上了一點,在下怎能心安?」 莊寧這才面色轉弄道:「原來如此,倒是兄弟太冒失了!」 端本方笑道:「哪裡,哪裡!兄弟也太冒失了一點,害世兄吃驚了!」 莊泉臉色羞紅地站在遠處,連客氣話都忘了講了,他簡直無法相信這個人的功力會如此深厚。 莊寧見他在發呆,忍不住出聲斥責道:「畜生!你還發什麼呆,快替端木伯伯擦衣服去,小心點,別碰著端木伯伯的身上就是了!」 端木方站起來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吧!」 說著振衣一抖,落地有聲,那許多酒滴都已凝成冰塊。 端木方哈哈一笑道:「今天氣候真冷,窮北之地,最冷也不過清水成條,這兒居然滴酒成塊了,這倒是在下生平僅見。」 莊寧望著地下的酒塊,也不禁發任了。 這屋中四面密閉,而且還生著爐火,氣候再冷也到不了這種程度的,除非是這端木方身上有什麼特殊…… 正在凝想之際,突然窗外又是一陣雜遝,接著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照足跡看來,一定是在這裡了。」 室中三人一陣驚疑,打開窗子一看,只見窗外站著兩個人,年歲懼都頗高,其中一個扛著一根半截的魚竿。 韋明遠與商漁追蹤旱魃,也來到此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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