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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韓芝佑輕聲答道:「再晚也不過是聽見人家說起而已。」

  話說得很平淡,可是他的心中卻不禁又掀起了波瀾,由神騎旅、韋明遠、韋紀湄、杜念遠等這些與他無失的名字,進而推測到自己離奇的身世,尤其是那個自稱為一了的帶發女尼的話,將他帶人了一個新的境界。

  默行了半天,他才開口道:「再晚向前輩打聽一個人,前輩也許知道的。」

  杜素瓊談談地問道:「誰?」韓芝佑道:「她是個帶發修行的女尼,法名一了。」

  杜素瓊搖首道:「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韓芝佑繼續道:「她的俗家姓名叫做蕭環。」

  杜素瓊失聲道:「是環師妹!相公怎麼認識她的?」

  韓芝佑道:「再晚曾在不久之前,見過她一次……」

  可是杜素瓊在問完之後,並不關心他的答案,只是一個人在馬背上,微帶傷感地自言自語道:「她怎麼又帶發修行呢,看來明遠並沒有跟她在一起……唉,算了,吾心已如止水,不去管這些閒事了。」

  韓芝佑本想進一步探測一些有關自己身世之事的,但是看了杜素瓊的神態,他又不忍心再追問下去了。

  二人一馬就在沉默中進行著,東方漸白,雞鳴可聞,他們已走到一處市集,韓芝佑遂找了一家客棧。

  安頓好房間後,韓芝佑才對杜素瓊道:「前輩請在此地等候,不出十天,再晚一定將萬載空青帶來,先將前輩眼治好,再商量除越之事。」

  杜素瓊說了一些感激的話,韓芝佑才返身上馬,回頭絕塵而去,這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這是一個偏僻的山谷,一個滿身征塵的老人正在那蕭索的山道上徐徐前進,步伐很穩健,卻掩不了他沉重的心情。

  這老人是太陽神韋明遠,多少年來,他一直在找尋杜素瓊的下落,卻始終沒有得到結果。

  他知道杜素瓊一定變了形貌,卻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所以他無須向別人打聽,因為問了也是白費。

  杜素瓊再生以後,決不會對人表白身份,而別人也不可能會再認出她,這從他自己本身就可以得到證明。

  他,太陽神韋明遠,曾經是天龍派的掌門人,當年一動四海顫。可是如今以龍鍾老態出現時,居然沒有人認得了!

  一方面感慨,一方面存著一點未滅的希望,他只在茫茫的人海中不斷地找尋著,期待著……

  根據杜素瓊以往的習性,六年來他幾乎踏遍了各處靈山勝跡,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因此,他只好聽憑命運的擺佈,漫無目的,找到哪裡算哪裡了,歲月改變了他很多的形貌。

  頂上華髮,頷下蒼髯,眼角魚紋,額前車跡。

  這都不復是一個惹人注意的美男子了。

  除了他的炯炯眼神,以及他燃燒在心底的愛情火焰。

  這是一個深秋的下午,野生的楓葉染紅了山崗。「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似二月花。」

  想起杜牧的詩句,卻丟不開心中的惆悵。

  忽然被楓樹腳下的一個景象吸引住了,一個人!應該說是一個屍體倒在那兒。

  韋明遠趕快幾步,走到那屍體旁邊,卻又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屍體的面容瘦削,幾不見肉,皮膚枯乾,太陽穴上各嵌著一顆銀珠,應該是死去很久了。

  可是他的眼珠仍在骨碌地轉動,胸前猶在微微地跳動,證明這個人並沒有死,而且還是活著的。

  更有一件不可能的事,是現在正值深秋,尚未至冰天凍雪之際,這人的四周草上卻結著一層厚霜。

  韋明遠望著他,他也閃著碧綠的眼光反望著韋明遠。

  等了半天,韋明遠只覺一股寒意襲人,忍不住開口道:「朋友,你可是受了傷?」

  那人張大了口,露出白森森的利齒以及乾枯的舌頭,一陣開合,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韋明遠不禁又是一陣駭然,從哪一方面看,這都不像是個活人,可是他竟沒有死,而且還能動!

  若不是白天,韋明遠會懷疑自己遇上了鬼,可現在明明是秋陽微偏,未末申交之際,哪有白日見鬼之理?

  又等了片刻,韋明遠再開口問道:「朋友,你可是不能說話!」

  那人點點頭。韋明遠伸手想扶他起來,那人一翻身卻滾開了,而且動作很快,立刻在他身邊又結了一層嚴霜。

  韋明遠心中大驚,暗忖道:「這人簡直像塊寒冰!他停身的周圍都會結上厚霜,若不是親見,我真不相信世上有這種怪事。」

  想了一下,他又追過去道:「朋友!我沒有惡意,我只想幫助你。」

  那人翻著碧綠的眼光,望了他半晌,才伸出枯瘦的手臂,像鳥爪一般的手指上有三根長甲已經斷了。

  他困難地移動手臂,用小指上未斷的長甲,在一株巨楓上歪歪斜斜地寫了一些字跡。

  韋明遠走前一看,發現他寫的居然是前朝流行的方體字,字跡雖不正,勉強尚可辨認,那幾個字是「閣下會武藝否」?

  韋明遠點點頭道:「我若不是會些武功,膽子小一點,早被你嚇死了。」

  那人眼珠一陣轉動,繼續寫道:「閣下是否純陽之體?」

  韋明遠見他落指如風,那楓樹何等結實,在他手下簡直如同劃沙一般,不禁被引發好奇道:「我雖已娶過妻室,但是我所學的太陽神功,乃是純陽之功,朋友莫不是受了陰寒之傷!」

  那人的瘦臉上微微一動,繼續再寫道:「請以純陽真火,助我打通二焦!」

  韋明遠點頭,毫不考慮地便待伸手去替他按穴,誰知那人一骨碌,又翻出四五尺遠。

  韋明遠急道:「朋友!我不接近你,怎能替你施救?」

  那人換了一棵樹刻道:「我身上有毒,中人即死,請帶上鹿皮套!」

  韋明遠才明白他所以要躲開的原因,可是急切間上哪兒去找鹿皮手套呢?沉吟間那人再刻道:「林中有一死鹿,可以取用!」

  韋明遠立刻到樹林中找了一下,果然發現一頭死鹿,胸膛已被裂開,內臟俱無,血肉狼藉。

  他皺著眉頭,伸手撕下一塊鹿皮,裹在手上出來道:「朋友!你現在可以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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