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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宇文瑤輕輕一歎道:「他是改變了,可是並沒有變成我希望的那一種,他依照自己的性情變了,變得我無法控制他。」

  恨天居士微怔道:「這怎麼可能呢?」

  宇文瑤道:「我也無法相信,可是事實俱在,不容我不承認,除了對身世無法記憶外,他完全成為另外的一個人。」

  恨天居士默然片刻才低聲道:「我很奇怪你怎會讓他活到今天!」

  宇文瑤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突然低咽道:「我們實在太相像了,我們不該成為仇敵的,若是你我聯手,我該說放眼宇內而無餘子!」

  恨天居士對她的這番話不感興趣,只是追問道:「我只想知道因何中止了殺他之念!」

  宇文瑤雙眼下垂,以一種從所未有的聲調說道:「說來也許難以令人相信,他這一變,形成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性格;造成一種絕世難企的風標!」

  恨天居士聽罷臉上一陣激動,片刻才道:「你為他的風度所折,便真地傾心於他了是不是?」

  宇文瑤點頭道:「不錯,我毋庸諱言對他的感情,而且我發現他從前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所表現的一切,只是受你所影響的一切,這次並不是改變他,而是將他隱蔽的本性激揚了出來……」

  宇文瑤頓了一頓,繼續道:「現在所表示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這種本質,是一種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邪惡不能搖,艱困不能移的大丈夫,大英雄氣質,我改不了他,但我相信你也改不了他!」

  恨天居士默然半晌,突發異聲道:「我也許改得了他,但是聽你這一說,我實在不願意去改變他,這件事姑且作罷,我在別的地方跟你較量吧!為了表示公平起見,我也在事先通知你,你靜候佳音吧。紅兒,咱們走吧!」

  蝴蝶紅捧著琵琶,答應著站了起來,恨天居士對宇文搖擺擺手,就與蝴蝶紅一起離去了。

  韓芝佑在宮中的生活是寂寞的,他一個人獨佔一幢精美的宮殿,也有許多的宮女侍候他,但他依然是寂寞的,宇文瑤不常來看他,即或是來了,也僅只寒暄一陣就離去了,這是種很不正常的夫婦關係,可是兩個人都很習慣。

  宇文瑤很尊重他,職務上的許可權整個都交給了他,大小事情的處理,也從不干涉。這一切都不能使他滿足。

  他不知道自己還缺什麼,還需要什麼,這種不滿的感覺深深發自他的內心,莫可名狀……

  良夜悄悄,夜寒似水,韓芝佑照例在書案前對著一枝巨燭,默默地翻閱著手中的一本厚書。

  忽而他身前的燭火微微的跳了一下,韓芝佑心中突生異兆,便四周看了一遍,屋中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

  可是他感覺到這屋中的確是多了一個人,因為他鼻中喚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

  忽而他眼角朝上一抬,身前別無異狀一可是在離他丈許的古銅鏡中卻似乎掠過一絲衣角。

  韓芝佑心中一動,這屋中的確是有人潛進來了,那人就躲在他的身後,而且隨著他的頭轉,因此他瞧不見人臉。

  這人是個女的!但不會是宇文瑤。

  宇文瑤的氣息他聞慣了,這氣息很陌生。

  也不會是其他宮女,因為她們沒有這麼好的功力,能無聲無息地掩至他身後而不被他發覺。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他在心中飛速地尋思了一下。

  「這掩進來的女子必是外人,因為鏡中的衣角分明是黃色的,這在官中列為禁忌,黃者為帝王之色,連宇文瑤都不准穿著此色的……這女子對我也沒有惡意,她要暗算我的話,早就可以下手了……」

  沉吟片刻,他忽而淡淡一笑道:「常聞古人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只道是古人信口胡謅,不想今夜倒讓我親身體會了,只是驚鴻一瞥,為何不讓我看個真切呢?」

  身後靜悄悄地沒有一絲回音,韓芝佑身形微微一偏,鏡中的情影也跟著他偏過去,依然沒看清楚。

  韓芝佑不動聲色地指著銅鏡笑道:「姑娘!出來吧!我看見你了,你躲得過我的眼睛,怎麼不注意這三尺銅鏡,已把你照得清清楚楚了。」

  這原是一句試探之詞,事實上他並未看見身後的人影,只是在氣息中有股淡淡的幽香,使他判斷身後必非老婦。

  不管是少婦或少女,叫聲姑娘總不會錯。

  果然身後傳來幽幽的一聲輕歎,鏡中顯出一個窈窕的身影,韓芝信看清了容顏時,不禁失聲驚呼道:「怎麼會是你?」

  情影嫋嫋移前,卻是不日前在此匆促遁去的黃英,面容慘澹,神色已經憔悴了不少,珠淚盈盈。

  韓芝佑急忙轉身過去又問道:「黃賢弟……不,黃姑娘,你怎麼來了?」

  黃英悽楚地望著他不作聲。

  韓芝佑等了一下才又改口道:「姑娘是一個人來的?」

  黃英點點頭,韓之佑再問道:「姑娘進來時沒受到阻攔?」

  黃英這時才輕輕地搖了一下頭低聲道:「沒有,我是借著黑影掩護進來的,沒有人發覺……」

  韓芝信點頭微笑道:「不錯!姑娘的輕身功夫的確高明,連我都沒有發覺姑娘來至身後,值班的那些飯桶更不用談了!」

  黃英受了誇讚,擠落眼中的淚珠,呆呆地望著他,似怨艾又似凝視,情緒萬千……

  韓芝佑覺得老是沉默相對不太像話,沉吟了一下才道:「我真眼拙,在酒樓上竟不知姑娘的易裝,後來在紅紅那兒才得知真相,那天我太冒昧了一點……」

  黃英的臉上飛起一片紅暈,低聲道:「別說了,我很感謝你救了我。」

  韓芝佑笑道:「那不算什麼,我不過是舉手之勞,只是姑娘走得太倉促,致使今師兄發生了誤會,我已經向他解釋過了。」

  黃英板著臉道:「我們碰過頭了。」

  韓芝佑高興地道:「這就好了!你們能把誤會解開,我也放了心。」

  黃英臉容一緊道:「我們不過是師兄妹,沒什麼可誤會的,今後更不會了。」

  韓芝佑一怔道:「姑娘這話怎麼說?」

  黃英寒著喉嚨道:「我沒有賣給姓莊的,他管得我太多,我們吵翻了,從此他是他,我是我,連師兄妹的關係都不存在了!」

  韓芝佑頗感意外,訥然莫知所答。

  黃英冷笑一聲又道:「你別擔心,這事情跟你沒關係,今天我是為著兩件事來找你,希望你能給我個明白答覆!」

  韓芝佑連忙道:「姑娘想知道些什麼?」

  黃英目光轉為銳利,沉聲道:「先說你是不是韋紀湄!」

  韓芝佑心中一陣掇掇,暗自思忖道:「怎麼又是老調重彈了?大家都要說我是韋紀湄……」

  沉思良久他才搖頭道:「不是,我叫韓芝佑!」

  黃英逼視良久,目光漸轉溫和,緩緩地道:「好吧,就算你是韓芝佑,現在我提第二個問題,你準備對我作何處置?你別裝糊塗,誠實地回答我!」

  韓芝佑心中一動,覺得宇文瑤所料的事,半點不錯,可是這是他最傷腦筋的一件事,沉吟半刻才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我希望姑娘亮察,前些日子所發生的乃是意外,我絕無其他心思!」

  黃英咬著牙道:「我知道!模糊中我還有些知覺,衣服是我自己撕破的……」

  韓芝佑高興地說道:「這就太好了,對著令師兄我實在不便說明,我只希望姑娘明白,我不是輕薄之徒……當然。這也不能怪姑娘……」

  黃英哼了一聲道:「可是我的身體已被你看過了,我雖在江湖,可不是蝴蝶紅之流的歌伎,一個女子的清白之體,怎可輕易示人?」

  韓芝佑皺眉道:「我明白!我心中對姑娘並無絲毫蔑視,就是莊兄……」

  黃英突然變色道:「別提他!他是第一個該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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