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白頭吟 | 上頁 下頁 |
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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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姑側頭望著他道:「徐大哥可是不相信我有這種能力。」 徐剛惶然道:「我怎會那樣想,今天看姑娘破天狼陣時,我想就是首領夫人,也不會比你心思更妙的了……」 梅姑一言不發,扳鞍上馬,徐剛也上了馬,梅姑卻把馬頭撥向西邊去,徐剛連忙追上來道:「姑娘走錯方向了。」 梅姑咬著嘴唇道:「徐大哥,您一個人回去吧,我今天受了那個老鬼這麼大的侮辱,逼得我啃他的口下殘食,還有什麼臉去見首領。」 徐剛急道:「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姑娘何必那麼想不開呢?再說我已丟了寶劍,要是再丟了姑娘,我更無顏回去,只好追隨姑娘到底了。」 梅姑低著頭拍馬緊行,徐剛無可奈何,只好跟著她。 冰原上又起了風,暗灰色的天空中飄下羽毛般的白雪,深深地掩埋了他們的蹄印。 黎明,在天龍穀。韋明遠醒得很早,當天色微有一絲白色的時候,他已起來了,練了幾趟劍,他忽然發現在那套習自峨嵋的伏魔劍法,有幾招簡直是奧秘無加,當他將心眼步法都融會其中,身體幾乎將隨劍飛起,於是他才知道自己的功力又進了一層。 停下劍勢後,他心中有些兒欣喜,大部分卻是種落寞的感覺,進步愈大,這種感覺也愈深,他漸漸地對師祖天龍子的出世之舉瞭解了。 踏著地上的微雪,他漫步朝山徑走去。 淺淺的山道上,雪花被初升的朝霞照著,仿佛是碾碎了的無數明珠,均勻地鋪散在地上。 「碾珠作塵,碾珠作塵……」 他一面喃喃地自語著,一面在想著,不禁神遊其中矣。 突然,他看見半山旁的一株綠梅樹下,盤坐著一個身著鵝黃衣衫的女子。 從身影上他認得是蕭環,於是放輕了腳步,俏悄地走過去。 走到將有一丈多遠時,蕭環突然回過頭來,朝他笑道:「師兄!您早。」 韋明遠倒嚇了一跳,笑著道:「師妹!你真了不起,我自問已至踏雪無聲的境界了,依然瞞不過你。」 蕭環微笑道:「那倒不算什麼,我正在練梵語心音,別說是您的腳步聲了,就是再細的聲音,我也了了可聞。」 朝霞映著她如花的美靨,美極了,韋明遠微微一動,含笑問道:「你還聽見些什麼聲音呢?」 蕭環一垂眼瞼道:「枝頭梅花開放,林中梅枝茁長,雪下草芽呻吟……」 韋明遠愕然道:「這些也有聲音?」 蕭環道:「當然有了,草木一樣有生命,便像人類一樣它們也有喜怒哀樂。」 韋明遠極感興趣地道:「那你能否告訴我,枝頭梅花說些什麼?」 蕭環複抬眼皮道:「今歲幸得並蒂,但願東風不相欺,朝夕共連理。」 其聲婉約,韋明遠心中又是一動,笑著道:「孰雲草木無知,這幾朵寒梅,不僅是情花,而且還是詞客呢。」 蕭環微抬眼皮道:「當然它們不是那等說法,我不過是就意諱詞而已。」 韋明遠大笑道:「這麼說來還是師妹替它們編的好文章。」 蕭環微有怒意道:「它們確是那種意識,您不信算了。」 韋明遠見她生氣了,忙道:「信!信!我絕對相信,師妹!你能再告訴我雪下的草芽說些什麼?」 蕭環望了他一眼,突轉悲吟道:「千錘百煉一點心,守得春暖花開,重為荒山染青青。」 韋嘰遠大為愕然,沉默良久,才低聲地道:「師妹!我懂得你的心,只是……」 蕭環幽怨地道:「你根本不懂,否則你不該這樣對我。」 韋明遠困惑地搓著手,囁嚅地道:「師妹!我實在是懂的,而且早就懂了,從三番兩次,你為我出生入死,尤其是天龍開派之日,你為了澄清碎心人對我誣衊時所作的犧牲,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你的感情太偉大了,我……」 蕭環的睫毛上滾著淚珠道:「我希望的豈僅是感激?」 韋明遠急道:「以你這種深濃而純真的情意,我應該以一份完整的感情來換取,可是我……」 蕭環搖搖首道:「我曉得!您已經有了杜山主與朱姐姐。」 韋明遠點點頭,蕭環又道:「她們僅是活著的兩位,還有去世……」 韋明遠黯然道:「師妹!你別說了。」 蕭環倔強地道:「不!我要弄清楚,你的感情可以平均分給她們,也不必以一份完整的給我,難道說是她們不如我,還是我不如她們。」 韋明遠又是默然,蕭環歎了一口氣道:「唉!我不該這樣逼你的,我應該體諒你的苦衷,師祖告訴過我……」 韋明遠著急道:「師祖告訴過你什麼?」 蕭環道:「師祖叫我要有耐心,我太性急了……」 韋明遠歎息了一聲,蕭環卻接著幽幽地道:「我該像那雪下的草芽一般,等待著春暖花開,然後再以自己一點卑微的力量,為原野披上青衫,來點綴你的生命。」 韋明遠感動無限,握著她的手道:「師妹!別太苦你自己了,你那麼年青美麗,世界上盡有可愛的男子……」 蕭環由他握著手,顫著聲音道:「我比喻錯了,我連作春草的資格都沒有,青草一歲一枯榮,到底還有過片刻絢爛的生命,我只是一隻癡心的春蠶,吐盡情絲,卻把自己關在繭裡。」 韋明遠將她拉得更近一點,柔聲道:「師妹!別這樣傻,你應該還有別的選擇。」 蕭環抬起淚眼道:「春蠶作繭自縛,別有選擇餘地嗎?您盡可不愛我,可別勉強把我推給別人。」 韋明遠望著她淚眼婆娑的情形,心中一陣惻然,長歎一聲,然後抬起手來,替她抹掉頰上的淚痕。 蕭環突然掙脫手來,迅速將自己淚珠擦掉,韋明遠一愕道:「師妹!你生氣了。」 蕭環微搖頭,淒然一笑道:「不!我永遠不生您氣的,我不想您那樣對我,那簡直是父親在撫慰女兒,我不想接受那種感情。」 韋明遠略一呆愕,然後微歎道:「師妹!你的盛情我會長銘于心的,但願有一天我能衝破自己內心的羈絆,那時我可以不顧一切的愛你。」 蕭環也淡淡一笑道:「謝謝您!師兄!我會耐心地等待那一天的,據我這些日子的心靈感應,仿佛人的磨難又開始了,也許在生死歷劫之際,您會突然領悟到生命與情感的真諦。」 韋明遠一愕道:「我還有什麼磨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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