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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韋明遠仔細研究那些手臂的姿勢,發現其中居然有無窮的奧秘,一時竟出神了。

  直到智能端一盆熱騰騰的黃精進來時,他猶未發覺。

  智慧看到了手上的圖像,不覺一失手,將盤子都跌摔在地下。

  韋明遠被碎盤聲驚醒過來,望見智能的樣子,不覺奇道:「你怎麼了?」

  智能指著立軸道:「這東西大俠從哪兒找來的?」

  韋明遠指著碎枕道:「我在這裡面取出來的,正不知是什麼東西?」

  智能道:「這跟敝派的鎮山之寶,千手觀音圖十分相像,那上面的手勢,俱是劍招,只不過敝派所存之像,左邊有五十六手,右邊有八手,不如此圖之多。」

  韋明遠猛醒道:「對啊!這些是劍招,而且是很奧妙的劍招,我怎麼看不出呢,還有畫這圖的人叫李英瓊,你知道這個人嗎?」

  智能肅然道:「李師祖是敝派一位很早以前的前輩,她對劍術研究特精,後來據說得道飛升了,想不到這兒是她老人家早先駐錫之所。」

  韋明遠肅然起敬道:「原來如此,那麼這張圖應該是屬於貴派的了。」

  說著將圖遞過,智能正要伸手來接,忽然又抽了回來道:「李師祖已有指示,此圖仍應屬於大俠。」

  韋明遠一愕道:「你怎麼知道的?」

  智能指著圖後道:「大俠沒有看到嗎,李師祖在這兒寫得很清楚。」

  韋明遠才想到自己光是注意正面,卻忽略反面了,忙將圖反過一看,果有幾行絹秀挺拔的字跡寫道:「余成道在即,未及將諸事交代,故造此軸,降魔劍一百零八手,天下無匹,大還丹九粒,功可起死,見者即為得主,然希善體天心,少造殺孽。」

  韋明遠看後,仍是疑惑地道:「李前輩為貴派中人,我雖因巧合,仍是不該得此。」

  智能恭聲道:「李師祖據雲已修成肉身得道飛升,一切處置,必有深意,大俠不必客氣了。」

  韋明遠想了一下道:「李前輩所習分明是道家,怎麼現在貴派反成了佛門弟子了?」

  智能道:「敝派早年釋道俗家各俱全,是故技藝亦雜而不純,到了一百多年前,第九代掌門人上慧下覺,是佛門弟子,一脈相傳,道家遂絕,至掌門人明心祖師即位,以門戶相爭之故,俗家亦絕,故而現在全是佛門弟子了。」

  韋明遠從她的話中,想到了穀飛之事,倒覺十分古怪,歎息了一陣才道:「即是李前輩有遺命,我也不敢深違,不過我聽你之言,好像貴派的劍招精訣,也是與這伏魔劍差不多……」

  智能道:「千手觀音圖上劍訣,僅只有掌門人可窺其要,我也只是聽說而已,不過想來總是如此,而且很可能因為歷來傳授,漸有缺失,己不如伏魔劍完整了。」

  韋明遠想了一下道:「這樣吧,我既受李前輩栽培,不能不報,我把伏魔劍跟你們一起學習便了,這樣也算把劍法歸還給了貴派。」

  智能跪下恭敬地道:「多謝大俠!」

  智圓也早出來了,一直站在旁邊沒開口,此時突然道:「我們就是學會了劍法,出不了此洞,也是枉然。」

  韋明遠橫了她一眼,總覺得這兩個人,雖然同樣是空門弟子,可是在本質上卻大有差別,乃凜然道:「我也知道生出此洞的機會不多,但二位是峨嵋弟子,能夠把本門所失傳的技藝學回來,也不在師門一番造就。」

  智圓道:「學會了也沒有人會知道,有什麼用呢?」

  韋明遠佛然道:「吾輩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何必一定要人知?」

  智圓這才不響了。

  嗣後的漫漫歲月,這三人就在洞中勤練伏魔劍法。

  韋明遠又將大還丹每人給了她們兩顆,以彌補她們所喪失的真元,果然仙家靈丹,妙用無窮,她們不僅元氣全複,而且功力深進。

  伏魔劍左邊的九十招變化雖多,練起來還不太難,那右邊的十八招才是真正精奧之學,習來頗費周章。

  韋明遠天資過人,在第七十天頭上,已經得手應心,精熟之至。

  智圓的進境比智慧快,然而不若智慧之穩健。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韋明遠表面上仍是十分坦然,心中卻開始有點焦灼,終日長困在這石室中,雖是食無缺,然總不能就此以終呀,他在世上尚有許多未了之事,當日慨然就死之際,他可以一下子完全差開,可是現在他還好好地活著,那些事就開始常在心頭翻攪了。

  智慧每天除了誦經,就練劍,她具有著一個真正修道人的氣質,凡事都放得開,看得透。

  智圓則很難說,她練劍進步得很快,她也誦經,神不守舍,有口無心。

  最困難的是衣著了,韋明遠的上衣給了智圓,一條綢褲,再無可讓之物。

  智能空心燈籠一件袈裟,歷經強風,早是千瘡百孔,聊可蔽體。

  智圓只穿韋明遠的上衣,長僅逾股,露著大腿,而且她的衣服,也破得特別快,僅像是一些布條掛在身上。

  石室中萬物俱全,就是找不到一絲一帛。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在那深深的石室中,盡夜不分,他們也不知過了多久。

  只是在智圓智慧的頭上,在韋明遠的頷上,可以知道那日子已是很久了。

  兩顆光頭上長出了五六寸的青絲,韋明遠的頷下憑添數絡長須。

  這些變化使韋明遠顯得更有男子氣概,也使得智圓更像個女人。

  男人,女人,長處在斗室中,若是不發生一些事,一些自然的事,那會令人瘋狂的,除非是超人,或者是幾段木頭。

  韋明遠歷劫情場,他有著對杜素瓊不滅的愛情,也有著對朱蘭深重的道義感,所以,他近乎是個超人。

  智慧幼受空門的黛染,再加上前一陣日子的非人摧殘,她幾乎成了木頭,也幾乎成了超人。

  只有智圓,她依然充分是個女人,一個發育成熟的女人。

  這一天,三個人照例在練劍,韋明遠的家傳鐵劍早經天心攜走,每天他們都是以指代劍。

  劍演至最後一招「雷動萬物」,這是最厲害的一勢攻招,發時風雷皆動,氣勢如山。

  智慧與智圓演了幾遍,終因造詣不夠,無法發揮出它的威力。

  韋明遠看了一下,認為她們手勢部位老是放不到正確的位置,便一一替她們較正。

  先是智慧,韋明遠抬著她的手臂,上下移動,將近有一刻工夫,才算勉強合格。

  韋明遠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智能才臉含愧色地退到後室,準備食物去了。

  韋明遠等了一下,又朝智圓走去。

  智圓含笑地等待著,臉上現出一種怪異的神色,這種神色韋明遠已經發現了,而且也司空見慣了,因為每次校正她錯誤時,她一定會找出些花樣來鬧一下。

  走到她面前,韋明遠依舊若無其事地道:「你再照那個姿勢做一遍,我好校正你的手勢。」

  口中說著,心裡已在準備,暗想道:「今天看你玩什麼把戲?」

  誰知智圓今天大異往常,突然斂笑,纖手抬起,劃個半圓,再橫推而出,居然是極其準確的一招「雷動萬物」!

  這一招雖是手上無劍,然威勢已非同小可,嘶嘶的勁氣,漫掃而去,隱隱挾有風雷之聲,齊朝韋明遠的胸前湧到。

  韋明遠淬不及防,大吃一驚,幸而他對伏魔劍法已經很精熟,習慣地左手一封,用的最具威力的守式「蝸皇補天」,右手也自然推出一招「始分鴻蒙」。

  這—一攻一守的兩招本是聯貫使用的,由韋明遠發出,當然更具威力。

  勁風過處,智圓身上的那一件破衣齊胸而裂,她潔白的胸脯直至小腹,印上了一道紅痕。

  這還是他收勁得快,否則恐怕就是開膛裂腑,香魂縹緲了。

  智圓嚶嚀一聲,身子軟嗒嗒地就朝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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