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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韋明遠道:「看老丈的功夫,那二人亦必是練武之人,老丈說出來,在下也許有個耳聞。」

  碎心人望著韋明遠道:「小子!你功夫不壞,看來你在江湖上一定很有名氣。」

  韋明遠謙遜一笑,趙大卻驕傲地道:「韋爺外號『太陽神』十幾年前已名滿江湖,現在更是宇內無雙第一奇人!」

  碎心人搖了搖頭道:「我四十年未曾履足江湖了,四十年前我也不太在江湖走動,這些事我不太清楚。」說完忽然以懷疑的眼光望著韋明遠道:「不對呀!小子,瞧你現在最多二十幾歲,十多年前你還是個小孩子,怎麼會在江湖上享有盛名?」

  韋明遠微笑道:「在下今年已經四十歲了……」

  碎心人不通道:「四十歲?小子!你別唬人!四十歲是這個樣子?除非你吃了仙丹。」

  韋明遠仍是含笑道:「老丈說對了一半,在下雖未服過仙丹,卻服了一顆師門遺寶駐顏丹……」

  他才說至此處,碎心人臉色大變道:「什麼?駐顏丹,小子!你再說一遍?」

  韋明遠雖覺他神色有異,仍是坦然地道:「是的!駐顏丹與拈花玉手,奪命黃蜂合稱為天香三寶,俱是我師母天香娘子的遺物。」

  碎心人的臉色大變,怔了一陣,徐徐地道:「你師母……那天香娘子她叫什麼名字?」

  韋明遠愈來愈覺奇怪,但還是據實回答道:「在下從未聽師父說過,而且也未便動問,江湖上只傳說天香娘子,從無人道過她老人家的名字!」

  碎心人再接一句問道:「那麼你師父叫什麼?」

  韋明遠笑道:「先師隱居幽靈穀,早歲人稱天龍大俠……」

  碎心人突然暴怒地道:「我只問他叫什麼名字,誰愛聽那些囉嗦……」

  韋明遠覺得這老兒的態度怪得出奇,只好耐著性子道:「先師姓姬,諱子洛……」

  碎心人一臉厲容道:「你說先師,莫非他們都死了?」

  韋明遠道:「是的!師母先行西游,先師伉儷情深,待將技藝傳我之後,亦自動殉情,相繼幽靈師母于地下……

  碎心人突地搶天長嘯,聲音極是哀痛,仿佛驟聞最悲哀訊息,痛淚直流。

  韋明遠驚問道:「前輩莫非與先師有舊?」

  他見碎心人突然傷心痛哭起來,以為他與姬子洛必有交情,念及師門深思,所以語調亦溫和謙恭多了。

  碎心人卻仰天是一陣氣憤狂笑,眼中依然淚水汪然,良久始厲聲道:「姬子洛,陳藝華,你們這一對狗男女,騙去了我的東西,陷害了我四十年,怎麼就一死了之了!你們死得太早了,叫我怎麼不傷心啊……」

  叫完又啊啊大哭起來。

  韋明遠聽得莫名其妙,卻又似有點明白地問道:「老丈所說陷害你之人,會是先師夫婦?」

  碎心人拭淚狂呼道:「是的!不是那對狗男女還有何人?天香娘子陳藝華,她是個最無恥的淫婦,天龍大俠姬子洛,他是個最卑劣的惡徒,大不長眼,怎麼不讓他們活得久一點,讓我能手刃他們,把他們的心剜得粉碎……」

  韋明遠憤怒填膺,亦大聲道:「你胡說,我師父師母,豈是那種人?」

  碎心人哭了一陣,現已開始鎮靜下來,聞言冷冷一笑道:「一點不假,陳藝華原本是我的妻子,可是她卻偷姘了姬子洛,姬子洛原來是我的朋友,可是他卻奪去了我的妻子,他們兩個人更假惺惺地瞞著我,最後被我發現了,他們兩個人居然聯手對付我,將我打落深谷,我在穀底的一個洞中埋首四十年,方才練成絕藝,矢志要向他們報仇。」

  韋明遠見他說得極是逼肖,幾乎要相信了,但是立刻又反駁道:「胡說!我雖未見過師母,卻見過她的石像,像她那樣天姿國色,如何會嫁給你這種形貌獰猙之人。」

  碎心人的臉上浮起一陣極為複雜的情緒道:「你愛信不信,你所說的天香三寶,就是我給天香娘子的聘禮,而且她確實跟我拜堂成親過。」

  韋明遠笑道:「我不相信。」

  碎心人道:「你不信也得信,這是事實。」

  韋明遠道:「事實講究證據。」

  碎心人道:「你要什麼證據?」

  韋明遠道:「人證!物證!你信口胡說,怎足令人取信?」

  碎心人想了一下道:「年代太久了,一切物證都湮滅了,假如你一定要找,我可以提出一項,那就是駐顏丹的配方,那是我家的傳家秘方。」

  韋明遠將信將疑地道:「你即使能再造駐顏丹,亦不能令人相信你的話。」

  碎心人再想了一下道:「物證既不足受信,只有人證了,我與陳藝華結婚三載,生下了一個兒子,他若未死,今年也該有四十幾歲了,你若能找到他,一切自可得到解答。」

  韋明遠心中漸漸開始動搖地道:「師尊生前跟我談過許多事,怎麼絲毫未嘗提及這一點?」

  碎心人冷笑道:「那是他的醜事,怎會向你道及?」

  韋明遠沉聲道:「事實尚未確定之前,不許你誣衊我的師尊!」

  碎心人點頭道:「好!我暫時不罵他,你可以去尋訪一下我的兒子,找到了他你就無話可說了。」

  韋明遠已微現痛苦之狀道:「你兒子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到哪裡去可以找到他。」

  碎心人黯然道:「我受陷害之時,他才三歲,人事不知,陳藝華絕不會讓他再冠我之姓,因此我無需告訴你他的名字,至於哪裡去找,我約略可以透露一點,不過也不能確定,你可以到關外一個名叫周村的地方去問問看,但願他仍活著在那裡!」

  韋明遠臉色突然一變道:「那麼你是姓周了,你的名字叫周正。」

  碎心人臉色大變道:「周正……不!不是我!周正早死了,我叫碎心人,我心已碎,有友不義,有妻不貞,我的心怎能不碎,我的人怎能不死?」

  姬子洛在傳藝之際,曾經告訴過韋明遠,說他有一個童年的遊伴,名叫周正,二人感情十分融洽,他當時敘述之際,臉容微變,韋明遠亦未在意,現在由這碎心人的神色來看,他必是周正無疑,前後印證,韋明遠幾乎要相信了,他心中充滿著矛盾與痛苦,極力希望它不是事實……

  碎心人長歎一聲道:「四十年未見,我亦不知我那兒子會成什麼樣子,不過他鼻心有一顆黑痣,那是他不貞的母親所遺留的,這記號總不會隨時日而改變。」

  韋明遠心中又是一動,他在初見杜素瓊之際,也見到了天香娘子的石像,鼻心正有一顆黑痣。

  韋明遠一時心血激動地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碎心人徐徐一歎道:「說之徒增煩惱,我實在不願提起。」

  韋明遠又茫然了,半晌之後,忽然地又問道:「若你所說是真,你已知我是天龍傳人,為何不想報仇?」

  碎心人突地大笑道:「問得好!老實說,我本有殺死你之意,可是我立刻改變了主意,第一、我發現你的功夫並不在我之下,殺你頗為不易,第二、我想你既是姬子洛的弟子,而且頗有正義感,我只要告訴你這件事,就可以毀了你,毀了你比殺你更令人痛快……」

  他說到得意之處,厲聲長笑,那笑聲若令常人聞之,幾可碎心裂膽。

  韋明遠憤然作色道:「我本來對你尚有一絲好感,現在已蕩然無存矣。」

  碎心人厲笑道:「我不要你的好感,我只想殺掉你,因為你對我表同情之後,我心中居然無法萌起殺你之念,這令我擔心,我自脫困之後,未及半月,即已殺了二十餘人,俱是為了要對我表示憐憫之人,奇怪的是我竟不敢殺你……我一定要毀掉你——先使你那股懾人的氣質潰掉,你便與常人無異,斯時殺你與否,其權在我而不在你了。」

  韋明遠聽完這番話,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

  趙大突然大聲道:「呸!韋爺乃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會因這點小事而改變他的氣質。」

  韋明遠憬然而悟道:「謝謝你!趙大!不是你提醒,我幾乎迷失了自己!咱們走吧。」

  趙大答應一聲,跟在他後面待發。

  碎心人道:「你此去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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