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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第二十六章 情孽

  然而李鬼手雙手一起,擺出架式之時,突然那萬家愁的手掌在對比之下,泛起光光異彩,含蘊得無可詮釋無可形容的威力神通。「喀擦」一聲,李鬼手左掌食指齊掌斷折,軟軟垂向掌背。人人皆見那是萬家愁隨手一推,掌緣拂中了李鬼手的食指使之斷折。既然大家都能看見,李鬼手自無不見不知之理,只不知他何以連動都不動,任由萬家愁肆虐逞威?李克手這雙充手修習了數十載,有抓魂奪魄之感。尤其是獲得魔教心法配合,更是詭奇陰毒。但今日三度受挫,首先是那清涼大師,雖是抓住他扔上了半空,仍傷不了那位和尚分豪。這一宗他心下還理會得,那是因為清涼大師以慈悲心把自己和宇宙渾然同化,所以他這一抓一扔,等如對付大地山河,焉能傷得了清涼大師一根毛發!

  第二宗跟著遇上沈君玉,在這位年輕滿灑的大劍家面前,除了泯消一切鬥志殺機之外別無生路。現在碰上竺東來,更是可怕不過。竺東來的指掌,神力綿綿,氣勢磅磷。

  手法精妙圓融之極,細微得可以攝析塵未,高遠處可以擷摘星月。當那萬家愁一掌推到之時,李鬼手心中變了幾十招,都須得斷一指,形勢如此分明。李鬼手心下茫然,全無主意,眼睜睜瞧著萬家愁拗折自家最要緊的食指,劇痛之感剛泛現心頭,「咯咯」一聲,右手食指又斷折了,軟綿綿地垂下……數行武林人物無不驚訝得張目答舌,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李鬼手全然不躲不閃,任得竺本來—一拗斷兩個食指?

  李鬼手的身手不俗,竟是這麼容易欺負的?李鬼手已竭盡全力使出最精妙的手法。但在外表上,他雙手幾乎完全沒有移動,因為竺東來的萬妙伸手比地的鬼手更精妙,所有的路數變化都早一線封死。以至分毫移動不得。「哈序」「喀嗓」連響數聲,情勢就大不相同了。台下數千人突然升起一陣談論雜訊,原來當此氣氛十分緊張之時,突然一個老者搖搖擺擺走上台去。這個老者年約六旬,身穿儒服,一派寒酸老秀才的樣子。這刻也唯有似那老儒生這等迂腐酸氣,才會不知好歹地瞎攪和。萬家愁目光一轉,在那老儒生身上上下打量過。見他直沖著自己走來,心中大為戒懼。如果這位老儒生正是師父想會一面的楊夫子,我內傷在身,萬萬不是他對手。那老儒生連眼角也不望銀老狼一下,簡直當是沒有這個人。來到萬家愁面前,皺起眉頭,道:「喂,年青人,我問問你……」萬家愁泛起深厚真誠的笑容,恭敬地道:「您老人家問吧,只要是在下曉的,自當得奉告。」

  老儒生有點出乎意外地沉吟一下,然後道:「很好,你剛才提到魔教主姓段,是也不是?」萬家愁道:「對,他姓段,名天民,年紀大概是四十左右,長得很清秀,一表斯文。」

  老儒生深深吸一口氣,道:「果然是段天民,老夫老早就這麼猜想了。謝謝你,老夫姓楊,有機會我們交個朋友!」

  萬家愁雖然猜想這老儒生便是楊夭於,但這刻聽他自報姓楊,還是禁不住驚哺一聲,道:「您老是杭州楊夫子麼?」

  老儒生點點頭,道:「令師失去音訊達十餘載之久,老夫心中一直疑惑不解,現在才知道原故。唉,老夫如今頗覺後悔,當年應該不要躲著令師……」

  他們雖是初次見面,但很多話都不必細說,例如揚夫子說知道婆羅戰主失蹤十餘載之故,萬家愁便知那楊夫子曉得了婆羅戰主已把一身功力移贈了,是以本身寂然與草木同腐。銀老狼已越趄退開幾步,那老儒生一報出姓楊之時,銀老狼腦中轟的一聲,記起了教主段天民的話。段天民曾再三囑咐過魔教長老地位以上的人說,若是在外面遇見一位揚夫子,萬萬不可有絲毫侵犯。否則楊夫子一出手當者便成齏粉。看來這個老人就是教主所說的揚夫子無疑了,我銀老狼還想長命百歲,不願變成齏粉……然而計將安出?銀老狼一時大感躊躇。在眾目睽睽之下,想逃走不是易事,還得抽身去通知正在對付沈君玉的三大魔使。他們各以獨門絕技,設下陷脅使沈君玉以為當真是阮瑩瑩約他見面。

  沈君玉在陷講中見到的朦朧人影,極肖似阮瑩瑩,但當然不是她。直到他發現那美麗晶瑩肉體的主人,竟是美豔無雙的妙色魔使宋香時,恰好死於幻變魔使范光明和音響魔使聞中聞夾攻掌下了。銀老狼凶睛一轉,計上心頭。就這麼辦。這場禍事只好嫁在白蓮教頭上了。他使個手勢,大王爺施敬德迅已走到他身邊。「施王爺,這糟老頭與敝教主有過恩怨,敝教不能違誓得罪於他。」銀老狼說得很快。「有煩王爺纏住他,本人設法誘那竺東來離開此處……」他作個割斷喉嚨的手勢。施敬德點點頭,邁步向楊夫子行去。臺上人叢中的小諸葛刑聰對二王爺申甫,低聲道:「二哥,看來不妙得很……」

  申甫是個大塊頭,滿面橫肉。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極,當世無雙,兩膀神力可裂象。「有何不妙?」他不但神力蓋世,頭腦亦靈活繽密之極。小諸葛邢聰道:「小弟還不敢斷言,但咱們先溜上碉堡樓上,遠遠監視,定有想不到的好處……」施敬德痰嗽一聲,打斷了楊夫子萬家愁的談話。「楊老先生,此處非是敘舊之所。施某人敢問一聲,若是不許楊先生打擾,是老先生不肯呢?抑是竺兄反對?」萬家愁眼見瞥見銀老狼縮入人群中,分明有溜走之想。哼,今日任是天王老子出頭攔阻,我也不肯放過你。

  萬家愁一面想,一面相度距離形勢。楊夫子呵呵笑道:「當然是老夫不肯啦。你姓施,是不是白蓮教北支領袖施敬德?你來得好,這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施敬德也仰天打個哈哈,道:「楊老先生早就想找我施敬德麼?不知有何指教?」楊夫子面色一沉,道:「老夫當著天下英雄面前,取你性命。諒那白蓮教北支一派至少銷聲匿跡一段時期。」這幾句話全場皆聞,數千武林人物聽了起了一陣騷動。那楊夫子說是說得不錯,施敬德身為北支領袖,一旦當眾敗亡,白蓮教自然黯然無光銷匿一段時期,但施敬德以神打擒拿兩大絕藝稱雄天下多年,數十年來未逢敵手,只怕沒那麼容易敗亡吧?萬家愁突然側滑數步,想繞人群追蹤銀老狼。

  施敬德冷笑一聲,道:「站住!」隨手一掌拍出。他掌心距萬家愁尚有五六尺之遠掌力發出動盪破空聲擊去。萬家愁伸手一抓,如提實物,往旁邊一擱。「呼」一聲掌力打身側掠過。萬家愁這一抓其實非同小可,真有擒聲捕影之妙,五指顫彈之際,果然提到那股無形掌力放到一邊。施敬德一連三掌,都被萬家愁如法炮製。但萬家愁竟也被阻止去路。就這一眨眼的耽誤,銀老狼失去蹤影。萬家愁怒哼一聲,大步行去。

  施敬德一掌拍出,掌力一聲改襲揚夫子,竟然放過了萬家愁。要知他原意也僅想對付楊夫子而已。方才順手試了萬家愁的武功,見他隨手破去了自己平生最得意的九霄神打絕技,還有什麼好試的?這等人物趁早別惹為妙。好在萬家愁急於追蹤銀老狼,沒工夫跟自己算帳……碉樓上的申甫兩眼睜得此銅鈴還大。「老五,咱們簡直見了鬼,那個鬼是竺東來。想想看,老大的神打絕技見時曾被人提來搬去的?乖乖隆的咚,那糟老頭也是鬼,他們都不是人……」那碉樓在莊子圍牆東北角,距廣場中的木台數十丈之遠。但二王爺申甫和小諸葛邢聰目力不比尋常,仍然瞧得清清楚楚。

  木臺上有身份有頭臉的賓客們已沉不住氣,一片混亂。台下數千武林人物更加騷動噪亂。眼下的情勢顯然急劇轉變人生用銀老狼己離開了木台,萬家愁向局促的阮瑩瑩行去,突然一股掌力鋒銳如刀劍,雄渾似排山倒海自右側湧到。萬家愁頭也不回。五指箕張,抓住那股看不見的力道。他五隻手指各個射出一股神功真力,剛柔強弱全不相同。就用這五指真力像網罷般困住襲來的驚人掌力。說時遲、那時快,在他指力網中的掌力衝突之後勢稍稍衰減時,忽然生出另一種力量,圓圓融融,卻強大無比。萬家愁連頭都不須轉,便知那掌力中除了大王爺施敬德的「神打」劈空真力之外,還含有楊夫子的神功。楊夫子把施敬德的神打真力兜住送了過來,雖是借勢而已,但附著在掌力上的神功已經比施敬德的神打更難消卸。萬家愁揮手甩掉,走到阮瑩瑩前面。只聽右方傳來咕咚連聲,原來有七八個坐在交椅上的賀客被那股掌力推倒,人跌椅翻,亂成一片。

  多日以來,萬家愁第一次和阮瑩瑩咫尺相對。兩人眼光相接,忽然泛起了陌生之感。阮瑩瑩是天下著名的智慧仙人阮雲台之女,可說是名門閨秀。她真能瞧得上像我萬家愁這種山野匹夫麼?奇怪,身份一變,好像什麼都不同了。她的想法怎樣呢?會不會跟我一樣?萬家愁倒是還沒有聯想到阮瑩瑩是乃父派遣另有圖謀這一點。但阮瑩瑩卻無法不記起此事。萬家愁會用什麼態度處理呢?報仇恨和鄙視我的為人?他必定以為一切都像我身份一樣,全是假的。但天知道,我對他的感情一點不假……啊呀,沈君玉怎麼辦?把他放在哪兒才好?「銀老狼有沒有對你無禮?」萬家愁第一句話便提到萬惡的銀老狼。阮瑩瑩搖搖頭,萬家愁放心地籲口氣。「我得趕去殺死他……」四方八面喧嘈之聲,如有大崩地析,逾千白蓮教徒在二王爺申甫號令之下,紛紛竄離集賢莊。但萬阮兩人絲毫不覺。「我想問你一句話……」阮瑩瑩眼中閃過警覺和焦慮的光芒。她曉得他想問什麼,這也是無可逃避的。「你問吧……」

  萬家愁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向東走,沈君玉向西行,你呢?」阮瑩瑩深深唱歎一聲,道:「我剛剛在問自己,唉,我現在只有一個答案……」她勇敢地直視著萬家愁,似是要宣佈一個重大的不幸消息。萬家愁大心一沉,道:「答案是什麼?快告訴我。」阮瑩瑩道:「答案是我不知道四個字,你對此一定很感不滿,但我的確不知道向東抑是向西。也許我這個答案會使你們兩人憤然離去。但我不能欺騙你們,我當真不知道……」萬家愁點點頭,道:「我會給你一點時間考慮,現在我去追殺銀老狼……」阮瑩瑩擔心道:「銀老狼非常老奸巨猾,他已躲入人叢中,若是偽裝一下,你焉能找得到他?」萬家愁泛起冷酷的笑容,道:「不難,他身上有餓狼臭味,很好找。就算躲在千萬人當中,我也能很快找到他。」

  阮瑩瑩耳鼓被一陣陣金鼓號角和馬隊橫掠的殺伐聲,震得嗡嗡直響。「那是什麼聲音,從哪兒來的?」萬家愁側耳聽一下道:「是從集賢莊外頭四方八面傳來的,一定是有無數精兵掃蕩衝殺……」阮瑩瑩憬然道:「啊,那是白蓮教徒被殲殺了……」她向揚夫子望去,只見他長衫飄飄,在大王爺施敬德指影掌勢中飄然進退。萬家愁道:「我走啦……」阮瑩瑩茫然道:「楊夫子贏得麼?」萬家越走了兩步,停下來道:「你放心,揚夫子是沈君玉的師父,普天之下,很難找得到一個他贏不了的人。楊夫子想是見那施敬德的神打和擒拿別有精奧,所以讓施敬德施展……」他說完,灑開大步,一下子擠入亂成一團人叢中。碉樓上的小諸葛邢聰,也就是集賢莊的胡藩總管,他重重哼了一聲,道:「在外的官兵顯然是嚴知府從別省精選暗暗調來,這不算什麼。但今日的劇變局面誰能預測?要是咱們不發出命令撤退。以本莊的高塹深壑,他們能攻入本在麼?」

  集賢莊外萬餘鐵蹄翻起漫天塵土,那雷鳴般的蹄聲,還有金鼓聲,震耳欲聾,使人心寒膽裂。上千的白蓮教徒被鐵騎馳奔沖散,各自亡命究竄。田野間、大路上到處都有傷亡的白蓮教徒,很多拋下兵刃跪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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