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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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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改口尊稱「您老」,便因他師父平生最忌諱跤足殘疾,別說他破子,即使有人多瞧他一眼,這人也無端送了性命。 這雖然是昔年在生之事,但眼下忽然聽到,師父餘威仍存心中,禁不住還是大吃一驚,並且猜出說話之人是誰了。 高瘦老者冷冷道:「老夫三十年前被溫跤子暗算,五毒門掌門人大位才落在他身上,你聽過這回事沒有?」 小朱牙關互叩,得得有聲,頗聲道:「您老是魏師伯,是本門數百年來第一高手,弟子自然知道……」 萬家愁不禁驚訝忖道:原來這姓魏的是五毒門第一高手,但我瞧他不算如何高明,莫非他以毒功見長? 要知萬家愁武功已達「宗師」境界,眼力自是高明無比。 那高瘦老者舉手投足間,武功造詣如何,萬家愁心中便已有數,他見過五毒魔女鄺真真出手,兩相比較不過是伯仲之間而已。 殊不料這姓魏的高瘦老者便是毒門第一高手,是以大為驚訝。 高瘦老者心中感到受用,口氣緩和不少,道:「難得你還知道有老夫這一號人物。哼,三十年前若不是溫破子傷了我五道經脈,那毒門第一高手自然是老夫莫屬了……」 萬家愁這才知道小朱乃是拍馬屁而已,只聽小朱道:「魏師伯昔年出道,只轉了那麼一匝,三湘兩湖的十八個城鎮同時瘟疫大作,死了上千盈萬的人,咱們毒門弟子談論起這件事,無不驚服得五體投地,公認是毒門數百年來未曾有的偉大傑作……」 高瘦老者哼了一聲,卻非不悅,反而大有自負得意的味道。 「這孩子曉得老夫的厲害,也算是可取之處,老夫須得手下留情了!」 小朱大喜道:「魏師伯聖明神武,光沐天下,弟子敢不竭誠盡忠,肝腦塗地,以報大恩大德之萬—……」 他隨口說來,滿嘴澳詞,極為流暢,倒像是素來習誦得爛熟一般。 高瘦老者道:「小子果然見機得很,好,待我拿負心竹,再行發落…… 說話之時,一伸臂夾奪過那支細長竹子,仰天大笑道:「負心竹!哈……哈……我得到了負心竹……」 他笑聲歡暢異常,再也沒有半點陰險詭毒的味道,可見得他得到這支負心竹,真是大喜欲狂,心情興奮無比。 突然間他笑聲中斷,不聲不響。 小朱道:「恭喜魏師伯,從此一竹在手,天下無敵,普天之下,都得尊奉你是武林第一高手啦……」 他沒聽到聲息,又道:「魏師伯,弟子全身冰冷,您若再不釋放,弟子一條狗命便沒有啦!」 高瘦老者嗯了一聲,如在夢中醒來,道:「你說什麼?哼,釋放你麼?那是萬萬辦不到。瞧你小子機靈知趣的份上,不給你活罪受便了。」 小本大驚道:「魏師伯,弟子給您做牛做馬,忠心不貳,您……您老饒了弟子一條狗……哎……」 他話未說完,突然淒厲大叫一聲,隨即四肢軟垂。 高瘦老者隨手把他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他接著又仰天大笑,只笑得三四聲,忽然大咳一下,接著氣喘不已,發出呼喀呼啃的聲音。 原來他正在大笑之時,後頸大穴突然一麻,氣息逆運,登時心煩氣促,血氣翻騰。 只能張大嘴巴拼命吸氣,就像那離水的魚兒一般。 姓魏的高瘦老者心知後頸後「大推」穴受制,敵人的內力由指尖直透入來,雖是已閉了穴道……咱己動彈不得,但指力仍然沒有收回,所以氣息逆運,血氣翻騰,難受無比。 他身後站著那個中年美婦,左食指伸出,點在對方後頸上,過了一陣,才收回指上內力,但指尖仍然抵住對方。 姓魏的老者連咳數聲,氣息漸順,也能夠開口。 「是哪一位高人跟小老兒開玩笑呀……」 聲音甚是柔和馴良,與剛才的陰毒冷峻截然不同。 中年美婦低哼一聲,道:「高人的稱呼我可不敢當得……」 高瘦老者驚噫一聲:「你……你是黎嫂?」 中年美婦道:「不錯,我可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屍橫遍野魏寒,竟是冥天府中的一名老僕,嘿……嘿……」 末後兩聲冷笑,竟充滿了仇恨激憤之意。 屍橫遍野魏寒身子打個冷顫,他平生害人無數,聽慣了這種充滿仇恨的聲調,心知那黎嫂必是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落在她手中,定難活命。 當下忙道:「黎……黎嫂,咱們同在冥天宮中執役多年,小老兒實是不知幾時得罪過你老人家,小老兒老是有什麼過錯,您老人家千萬別氣壞了身子,您儘管打罵,小老兒感思雲德,以後斷斷不敢再犯 他那種阿諛奉承態度,肉麻之至。 黎嫂哼一聲,道:「我瞧五毒門的真功夫有限得很,倒這一門拍馬屁功夫,可稱得上天下第一了。」 原來黎嫂剛才已聽過九頭鳥朱容對魏寒的百般謅媚之言,現下又聽魏寒隨口而出,盡是奉承討好的話,登時發現其間竟是大有脈絡可尋,禁不住出言譏諷。 魏寒想也不想,接口道:「豈敢,豈敢,敝派的功夫簡直是兒戲胡鬧,哪有一宗可以跟黎嫂您老人家比啊……」 他忽然發覺這個馬屁拍錯了,心中一驚,連忙說道:「小老兒說的是真功夫,不是馬屁功!那……那馬屁功自然是敝門天下第一了,哈……哈……」 他本後兩聲乾笑笑得勉強之極,教人聽了大有毛骨驚然之感。 黎嫂冷冷道:「三十年前兩湘三湖幾個城鎮同時發生的大瘟疫,當真是你的傑作了?你若有此本事,我便還有用你之處。」 魏寒忙道:「昔年那一十八城鎮的瘟疫當真是小老兒使的手腳,小老兒萬萬不敢欺瞞您老人家。」 魏嫂道:「原來如此。」 聲音已變得很柔和,生似跟老朋友談心一般。 「那時候我家住在衡陽,我還記得那場瘟疫來勢好凶,十天不到,衡陽便變成一座空城。」 「那些還沒有染上疾症的人家都搬到鄉下去了,城裡大街小巷全無聲息,路上除了死人之外,便看不見什麼東西了……」 魏寒啊了一聲,道:「原來您老人家恰在衡陽,小老兒那時若是知道,定當趨謁問安。」 魏嫂呸一聲,道:「胡說八道,還問什麼安,我家老大老二老三都被你害死了,哼,我和你仇深似海,三十年來我恨不得寢你的皮食體的肉。」 魏寒心頭冒起一股涼氣,大驚想道:「我命休矣,原來她三個兒子命喪我手,此仇此根的確如山之重如海之深,唉,魏寒啊魏寒,你剛奪得了負心竹,滿以為但須潛修練七七四十九日,練到竹與身合,可抵別人三四十年苦修武功。那時候,不須再受冥天宮羈管,重入江湖,天下難有敵手。唉,唉,誰知半路殺出這個賤人,使我雄心壯志都成泡影,連這條老命也保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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