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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這無情仙子冷于秋身居東廠三大高手之一,除了武功之外,江湖閱歷和機警也是使她能夠躋身高位的重要原因。她不肯相信江奇峰,甚至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的確有相當的理由。原來還在大路上的公孫元波,果然已遭遇了襲擊。

  攻擊他的人僅有一名,是鶉衣百結面目凶醜的老乞婆,手中兵器是一根不及五尺的黑杖,杖身有許多瘰瘤,揮舞之際,風聲呼呼,強勁震耳。

  公孫元波已取出緬刀應戰,僅僅六七招過去,他已感到這老乞婆的杖法凶毒精奇,力道沉猛,重如山嶽。

  當初這老乞婆出現之時,還佝僂著身子,扶杖而行,目下卻生龍活虎,腰肢挺得筆直,杖法使開,只打得公孫元波連連後退。

  這時公孫元波心頭一念掠過,忖道:「我的武功畢竟還太差了一點……」

  他曉得自己若不是得到龐公度所贈靈丹,使他功力陡然增加了很多的話,這刻早就得敗在這老乞婆的杖下了。若論雙方功力,這老乞婆數十載精修苦練之功,似乎比公孫元波強不到哪裏去,但若論到招式手法,老乞婆的黑杖詭奇跳脫,比起公孫元波的刀法,顯然就強勝一籌了。

  公孫元波被對方的奇詭凶毒的杖法打得連連後退,又劇戰了二十餘招,公孫元波已數度遇險,漸漸地汗流浹背,感到十分難以應付。

  老乞婆杖法越見凌厲,口中發出梟鳴似的笑聲,道:「公孫小子,你在十招之內若不棄刀降服,我老婆子非把你砸成肉醬不可!」

  公孫元波厲聲道:「那你就試試看!」

  老乞婆發出刺耳的笑聲,杖法一緊,連環砸掃,登時灑出滿天杖影,加上那勁厲沉雄的風聲,威勢之強,實是時下罕能得見。公孫元波向來不怕死,敵人越凶,他也是更加桀驁,是以他揮刀拚這數招之時,反而比剛才還容易發揮些。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現象,老乞婆杖法明明高過公孫元波不少,任他如何拚命,終是無用。他凌厲反擊的情勢,宛如曇花一現,霎時消逝,馬上又回覆挨打苦撐的局面。這時,老乞婆梟鳴似的笑聲又起,在他耳邊繚繞。公孫元波雖是恨得牙癢癢的,但力不從心,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距離他們激戰處大約六七丈遠之處的樹叢中,突然出現一張面孔。這張面孔似乎特別肥大,比常人的臉幾乎大上一半,不過從他露出樹外的高度看起來,他的身量卻不比常人高。因此這個人看起來一定是頭大身細,形狀滑稽,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的,便是這張面孔看起來雖不兇殘,卻有一種懾人心膽的威嚴,尤其是這兩道五六寸長垂下來的雪白眉毛,彷彿含蘊著無限神秘的玄機似的。他的眼睛本來不小,可是長在闊大異常的面孔上,便變得很小了。他注視著公孫元波和那老乞婆拚鬥的情形,偶然閉起眼睛,側起耳朵,好像在聆聽一種很遙遠的聲音一般。

  公孫元波看來更形不支了。這個胖大面孔的人,從樹叢中伸出一隻手,在那胖大白皙的手掌中,捏著一支小小的三角黑旗,旗上繡著一個白色的骷髏頭,黑白分明,十分觸目。這支小旗看來輕飄飄的,連那細如線香的旗杆在內,大概不會超過一兩重。

  只見他胖手一揚,那支黑旗電掣般劃過空氣,發出一陣尖銳的嘶風聲,眨眼間射到公孫元波和老乞婆拚鬥之處,「啪」的一聲,碰上了老乞婆的黑杖,掉落在地上。

  老乞婆一眼瞥去,登時駭得怪嘯一聲,曳杖躍出圈外,頭也不回,飛奔逃竄,霎時不見蹤影。

  公孫元波拭拭額上汗水,忖道:「只不知何方高人駕到,出手嚇走了這個老乞婆,救了我公孫元波一命?」

  他先向四面查看了一陣,然後低頭瞧看那支黑旗,除了那顆白骷髏繡得十分逼真之外,還發現此旗又輕又薄。

  公孫元波大吃一驚,心想:「此旗嘯風飛來,聽聲音至少在六七丈外,這等距離,若是重物不算稀奇,但像這面黑旗這般輕細而又阻風之物,能夠一擲六七丈勁道猶強,這個出手之人,武功造詣已經是超凡入聖,無可懷疑,無怪那老乞婆駭得曳杖鼠竄……」

  公孫元波邊想邊看那支黑旗,卻不動手碰觸撿拾。突然間感到一涼,像是被人吹了一口氣,回頭疾看,仍無人影。

  這簡直是遇見鬼了!他想,不然的話,哪有形影不現而能夠在背後吹氣之理?不過公孫元波卻不信這個邪,立即展開輕功身法,迅即在附近兩三丈內踏勘了一遍。

  他回到那支黑旗附近,仍不動手去碰觸它。突然頸子上又讓人吹了一口氣,冷颼颼的,使他泛起了毛骨悚然之感。

  四下全無聲響,公孫元波側耳聽了一陣,忖道:「世上就算有鬼物,也不會在大白天出現。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有鬼,而且這個鬼厲害得大白天也可以現世作祟於人的話,我對鬼物有什麼辦法可想呢?」換言之,假如吹頸子之舉是鬼物作祟,則他公孫元波只好放棄反抗。

  他接著想道:「如果不是鬼物而是活人所為,則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出神入化、超凡入聖的地步了,以我的武功,實在也拿他沒有辦法。」

  他得到的結論是不管吹他頸子的人是鬼也好,是人也好,反正他都無法抗爭。這個結論自然對他萬分不利,不過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他可以抱著一個認命的態度來應付一切。

  他再瞧那支斜插地上的黑旗一眼,便轉身行開。走出七八步,忽然勁風颯然,從耳邊掠過,接著眼前一花,地面上赫然出現了一支黑旗,看來跟剛才那支一模一樣。

  公孫元波回頭一望,只見剛才那支黑旗已經不見影蹤。他雖是抱著認命的態度,可是目下一看,這個「人」竟能在數步之內,無聲無息地取回那支黑旗,二度出手,而這來去之際竟然毫無朕兆聲響,使他仍然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那支黑旗斜插地上,在斜陽下,有一道影子橫拖地上,好像劃了一條界線似的。公孫元波的腳步緩緩跨過黑旗,忽然心中一動,縮回了這隻腳。

  公孫元波自家也不知道為何不一徑跨過去,只直覺地感到不對,轉過身子,慢慢行去。他隱約感到一定還會有奇怪的現象發生,所以特地走得慢些。

  果然走了七八步,「奪」的一聲,前面的地上出現一支黑旗,斜插地面,拖下一條影子。

  公孫元波伸出去的腳一縮,及時煞住,沒有跨過那道旗影。

  他索性停步不動,也不左張有望,等等看還有沒有奇怪事情發生。

  大路上寂靜了好久工夫,公孫元波筆直站在那兒,連鼻子也沒有動一下,看起來好像被點了穴道似的,但自然沒這回事,僅僅是他不動而已。

  他又站了一回,心中暗暗嗤笑,忖道:「那人如果不露面出手的話,包管他要弄得不大耐煩自感沒趣為止。」念頭轉念之時,忽然一陣陣異香瀰漫四周。

  公孫元波只吸了一點,便連忙閉住呼吸,心想:「這一陣香氣必有古怪,我且閉住呼吸,能熬多久就多久……」

  當然他也不會奢望這種消極抵抗就可以引出什麼功效,只不過是盡他所能,對付這個「人」一下而已。

  突然他感到有異,連忙放棄了不動彈之念,轉頭望去。原來他聽到身後傳來怪異的低微響聲,好像有人走路,又好像不是。

  他目光到處,不覺吃了一驚。原來在路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蠍子,大的小的,黑的黃的,成群結隊緩緩爬行而來,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公孫元波迅即向路邊兩側查看,又吃了一驚,原來在大路兩邊出現了蠕蠊蛇影,還有一些不知其名形狀奇怪的蟲類,其中有些是五彩的毛蟲,顏色雖然漂亮,看起來卻令人感到害怕。現在他後退無路,連路邊兩側的田野也不能落腳。

  他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個『人』想法子逼我跨越過這支黑旗,看來想不跨越過去,也是有所不能了。」

  他這個人一下了決心,就立刻付諸行動。只見他彎腰伸手,一下子拔起了那支黑旗,然後放步奔去。

  他奔出數丈,便被一陣「轟轟洪洪」的震耳笑聲所阻,停下了腳步查看。他目光到處,竟然前後左右都沒有人影,不但沒有人影,連剛才所見的上千上萬隻的蠍子,以及毒蛇毛蟲等物,都生像是泡沫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公孫元波叫一聲「怪事」,左顧右盼,心想:這「人」難道有邪術不成?若是邪術,他倒不怕,怕只怕這「人」武功太高,實在是拿他沒有法子。

  又是一陣「轟轟洪洪」的震耳笑聲,在他背前響起來。公孫元波回頭望去時,那陣笑聲已倏忽轉到他背後。

  這實在是令人既恐懼又著惱的處境。公孫元波氣往上衝,厲聲大喝道:「到底是什麼人在此裝神扮鬼?」

  震耳的笑聲忽然收歇,繼之而起的是響亮的話聲,道:「公孫小子,你目下生氣動怒有何益處?」

  公孫元波抗聲應道:「若果我掙不脫這等困境的話,就算生氣動怒了,亦糟不到哪兒去!」

  那陣忽近忽遠的話聲又道:「我且問你,昔日漢高祖劉邦斬白蛇於豐沛大澤中,這一段故事天下無人不知吧?」

  公孫元波大為驚奇,忖道:「這個話題轉得希奇古怪之極。他為何突然提到漢高祖斬白蛇的歷史故事?他是誰?究竟有什麼用意?」

  只聽那陣聲音繼續道:「據『史記索隱』記載,漢高祖之劍長七尺,此說乃是引用『漢官舊議』書的。可是『史記』中記載高祖自云: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這話則說到劍長只有三尺。我問你,漢高祖斬蛇的劍究竟是七尺抑是三尺?」

  公孫元波定一定神,細想一陣,才道:「當然是三尺之劍才對。」

  那陣聲音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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