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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公孫元波搖搖頭,道:「談何容易?但至少這口血可以博得大小姐你一笑,所以還是很值得。」

  冷于秋輕輕呸他一口,道:「哼!虧你還有心情說這種話!我不妨再透露一點消息給你,那就是東宮太子的危機,已經迫近眉睫了。以我估計,大概不出十日工夫。」

  公孫元波面色一變。冷于秋甚是得意,接著道:「你們這個集團的人,將因東宮太子的被廢而變成終身被緝捕的欽犯,個個禍延九族,永遠無法化解。」

  公孫元波面色又是一變,甚至發出了呻吟之聲。

  冷于秋道:「看你還能夠吐幾口血?我無情仙子冷于秋可以向天發誓,關於東宮太子將有奇禍的消息,沒有一字虛假!」

  公孫元波心知冷于秋在這種情況之下所說的話,決計不會虛假,因此胸膛中那顆心簡直急得快要炸了。

  冷于秋道:「公孫元波……」

  公孫元波茫然地「嗯」了一聲。

  冷于秋道:「我教你一個法子,你依計而行,便用不著急成這個樣子了。」

  公孫元波初時沒有什麼反應,但旋即醒悟,矍然變色,連忙問道:「大小姐,你有什麼法子?」

  冷于秋笑一下,道:「你用不著太高興,會錯了我的意思。你不是說過你在這個集團之內,只是籍籍無名之輩嗎?那麼這等大事,你只要報上去,由上面負責之人傷腦筋就得啦!何用你這個小卒擔心?」

  公孫元波一聽,敢情她仍然是在修理自己,登時大大洩氣,全身軟癱成一團。要知他天性忠烈,為了國家,自家性命向來視若塵土。因此,對於他們全力維護襄助的未來國君的災難,那真是比什麼事都重要。他雖然沒有再咯血,但面如白紙,兩目無神,看起來不但鋼鐵般的意志已經銷熔,連他壯健的身體,也在這一剎那間衰弱老去。

  冷于秋十分快意,嘲聲道:「哼!公孫元波,我終於打敗你了,而且是徹底地摧毀了你,永世不能恢復。」

  公孫元波沒有一點反應,雖然他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馬車忽然停下來,冷于秋警覺地向外查看,發現車子乃是停在三叉路口,大概是趕車的人沒有接到指示,所以不知往哪兒走好。

  冷于秋的目光掠過四下,只見一邊是荒曠丘陵,還有不少光禿禿的樹木;另一邊則是田野,在嚴冬中還沒有農作物,所以看起來有一股荒涼意味。

  她沒來由地輕輕嘆一口氣。每當她看見代表著歲月榮枯的景色,就不覺會生出感觸,這大概與她年紀漸漸增長有關,尤其是女人,對年華的消逝,自然比男人更加敏感些。

  公孫元波呻吟一聲,起來打開車門,跳落地上。

  冷于秋也跟他下車,看他打算到哪裏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程。公孫元波突然一跤跌倒。冷于秋上前一瞧,只見他緩緩掙扎著爬起來,原來是被一塊石頭絆倒的。

  冷于秋冷冷地瞧他爬起的動作,道:「公孫元波,你一身武功哪裏去了?」

  公孫元波恰好已成蹲伏的姿態,聽到這話,忽然不動,好像突然間變成了化石一般。他的姿勢十分可笑,尤其是在路上,無緣無故地蹲伏不動,更是足以使人詫異發笑。

  冷于秋卻曉得他必是猛可想到了什麼事情,而這個想法又是重要萬分,才會使他忘了形。當下不但不笑他,反而用心研究起來。

  公孫元波像一隻蛤蟆躺在地上,驀地跳起,把冷于秋嚇了一跳。

  他的面色已大見恢復,眼中也有了神氣。

  冷于秋一晃身到了他身邊,玉手一伸,搭到他的肩頭,指力透出,已制住了他的穴道。公孫元波只是真氣受制,使不出武功,身子卻還能動彈,轉頭望她,道:「大小姐你最好殺死我!」

  冷于秋道:「為什麼?」

  公孫元波道:「我反正活不了啦!」

  冷于秋道:「不,你還死不了,時間會治癒一切心靈的創傷。」

  公孫元波道:「你這話是諷刺呢,抑是安慰我?」

  冷于秋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公孫元波搖搖頭,道:「我本來自以為相當瞭解女人,但現在才知道不然……」

  冷于秋道:「你為何活不成?」

  公孫元波道:「因為我很快就會死在別人手中!」

  冷于秋尋思一下,面色略變,道:「我明白了,你打算去送死,對不對?反正雙目一瞑,什麼事都可以不管了,是不是這樣?」

  公孫元波倒很坦白,點頭道:「不錯。到了那個時分,還有什麼可管的?」他微笑一下,又道:「不過我不會虧本的,你信不信?」

  冷于秋忽然收回玉手。公孫元波警然張望,原來他也察覺到有異,似是有人潛到附近窺伺他們。

  左方樹林內「沙」的微響一聲,冷于秋一聲嬌叱,纖腰一扭,身形騰空射去,快逾閃電。她人在空中,嗔聲叱道:「什麼人?」

  語聲未歇,她的人已竄入林中,但見前面人影倏然閃逝,更不怠慢,腳尖一探,沾地即起,疾向人影閃逝之處追撲而去。她動作如電,盯住那麼一點點影子,霎時已追出四五十丈之遙。

  前面的影子已經變成清晰的背影,卻是個販夫裝束的中年漢子。

  冷于秋猛提一口真氣,身形迅急衝刺,「颼颼颼」一連沖了三次,登時已追到那人背後丈許之處。

  這是她獨步一時的秘傳輕功身法,比「八步趕蟾」還要高出一籌的「龍門三擊浪」,方才一連幾下的衝刺,快若飄風掣電,但消耗的是額外提聚的一口真氣,是以衝刺以後,並沒有氣竭力盡、強弩之末那種弊病。

  那中年漢子聽得耳後風聲有異,突然旋開四五步,身法極為滑溜,使後面的冷于秋捉摸不定,因而無法趁勢出手強攻。雙方驀地裏都停住,面對面地相峙。

  冷于秋冷哼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江奇峰江大人,無怪腳下功夫如此高明。」

  這個被稱為江奇峰的中年人,雖是作販夫打扮,可是眉宇面目間卻有一股陰鷙沉猛之氣。他拱拱手道:「冷仙子的口氣中,好像對兄弟有點誤會?」

  冷于秋道:「江大人以鐵琵琶的重手法和草上飛輕功馳譽武林,又是東廠供奉高手,我冷于秋豈敢有什麼誤會?」

  江奇峰賠笑道:「冷仙子,你難道真的不能消釋誤會麼?兄弟引你追來,實在是有緊要消息奉告。」

  無情仙子冷于秋道:「江大人美意我很懷疑。假如你有消息告訴我,何須將我引開?況且江大人向來是鬼見愁董沖的最得力膀臂,難道今日突然變了性情,竟會幫起我冷于秋麼?」她話聲方歇,玉手一抬,「錚」的一聲青霜劍出鞘,登時捲起一股寒氣,瀰漫當場。

  江奇峰不覺退了一步,道:「冷仙子,你懷疑也好,怎樣也好,總要讓兄弟把話說出來,對不對?」

  冷于秋淡淡一哂,道:「用不著了,我們先在武功上印證一番再說。喂!你小心了……」只見她寶劍提起,劍尖遙罩對方中盤,陣陣殺氣加上青霜劍本身的寒氣,向對方湧去。

  江奇峰打短衣襬下掣出一支鐵尺,同時坐馬作勢,登時也湧出一股強大的氣勢。他洪聲道:「冷仙子,你聰明一世,懵懂一時,兄弟實在是懷著好意而來……」

  冷于秋清叱一聲,長劍寒光暴射,精芒耀目,疾向對方捲去。

  江奇峰面現著急的表情,但手上一點不敢怠慢,鐵尺橫抽直掃,一招「左右逢源」,封住敵劍來路,左手起處,直劈出去。

  他的左手一動,風生雲湧,震耳的劈空之聲,威勢駭人,原來就是他仗以成名的絕藝『鐵琵琶手』,這一使出來,果然威力強大,盛名不虛。

  冷于秋寶劍尋瑕抵隙地連攻三招,竟然絲毫無功,被對方的鐵尺和鐵琵琶的重手法擋住。

  兩人倏地分開,繞圈盤旋。這時江奇峰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亦不敢開口,因為目下雙方已進入了弩張劍拔一觸即發的局勢,若一分神,以冷于秋這等一流高手,劍光將是如響斯應地透射入來,那時非當場血濺不可了。

  雙方盤旋了一陣,冷于秋嬌聲一叱,青霜劍一圈一彈,使出「綵鳳戲雲」之式。但見劍光飛灑,青濛濛一片寒芒,電急湧去。

  江奇峰大喝一聲,鐵尺藏胸不發,左手甩劈如風,「呼呼呼」一連數掌,抵住點點劍光,可是掌力忽現縫隙,被一絲劍氣透入,霎時寒氣侵膚刺骨。

  江奇峰右手鐵尺疾點如風,「叮」的微響一聲,把那一絲入掌圈來的劍氣擋住。但冷于秋的劍光,已進一步圈住了江奇峰。

  只見江奇峰身外四周,全是青濛濛一片森寒劍光。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江奇峰不但有守無攻,而且情勢只有越見困蹙,最後的結局已經是不問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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