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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阿烈道:「妳要用繩子捆縛什麼物事?或者可以找個代替之法。」

  歐陽菁道:「不捆縛什麼,而是拖著此繩,入陣後萬一迷失了,便可循繩往回走,出陣後重新計算過。」

  阿烈道:「若是如此,何不找些枯枝石頭,沒途做記號呢?」

  歐陽菁道:「你以為別人皆是傻子麼?法子我也想得到。然而一旦迷失陣中,耳目盡失靈效,料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些記號有何用處?所以必須是繩子,用手牽引而出,方有脫身之望。」

  阿烈道:「原來如此,但那也不是沒有法子解決的。」

  他隨口道來,全然不加思索,可見得他才思敏捷之極。他接著道:「我從衣上撕一條布,抽出線縷,接將起來,要多長有多長。唯一缺點是容易扯斷,切切不可使力。」

  歐陽菁雖是個女兒家,但一輩子也沒碰過女紅針線,是以想不到此法。當下甚感佩服,但口中仍然以不屑的口氣道:「笨瓜,誰要用力使勁呢?」

  阿烈也不跟她多說,逕自從襟底撕下布條,迅快拆了許多股線。歐陽菁趕快打結連接起來。兩人夾手夾腳,一下子就接了數丈長的一條細線。她道:「行了!先進去瞧瞧,如若不夠,到時再接不遲。」

  阿烈把一端縛在樹根,另一端已繞成球狀,所以很方便,只須一味轉動放長便是了。在歐陽菁指揮之下,奔入那片花圃錦簇的園圃中。假如她循大路一直走去、本是很簡單之事,但由於這是一個奇門大陣,她非得左彎右繞不可。因此明明可以一步跨過,弄到結果,卻得兜上老遠。幸而越來越接近那青色石屋,因此阿烈不便多說,目光四閃,小心觀察周圍可有沒有奇異的動靜徵兆。又走了一會,歐陽菁輕輕道:「糟了。」

  阿烈停住腳步,道:「什麼事?」

  歐陽菁道:「線用完啦!」

  阿烈鬆一口氣,道:「再接長不就可以了麼?」

  歐陽菁道:「誰不知道?但還要接多長呢?」

  她話聲之中,透出強烈的苦惱。阿烈驚訝地向前用力瞪視,但見只隔一排花畦,也不過是三四尺寬,便完全脫出這奇門大陣的範圍了。因此他有兩種想法,一是他目下所見,完全是幻象。二是這一排泥畦,雖然實實在在只有那麼一點距離,但由於奇門陣法之故,已變成高溝深塹,不可飛越,如若存輕視之心,強行越過,將有非常之禍。這麼一想,他委實不敢亂動。由於背負著人的緣故,接長那線的任務、便由歐陽菁自己動手了。她弄了一會,突然身子一震,道:「糟透了。」

  阿烈吃一驚,忙道:「又有什麼事呢?」

  歐陽菁道:「那線頭掉在地上啦!」

  阿烈聽了,心神方始恢復安定,忖道:「她真是愛大驚小怪,線頭掉了,撿起來不就行了?」

  但他終究沒有笑她或是說她,只道:「讓我找找看。」

  歐陽菁忙道:「小心,不可妄動。那線頭不在手中,只要移動了一點點,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阿烈聽她說得嚴重,不敢動彈。低頭看時,只見那一截線頭,就在三數尺外的地上。只須跨過一步,彎腰就可以拾起來。然而這也可能是偽幻的景象,說不定真的線頭其實就在腳下,但使人看起來卻是在數尺遠之處,只要移步去撿,立時陷入陣法禁制之中。阿烈道:「現在咱們怎麼辦?」

  歐陽菁苦惱地道:「我知道怎麼辦就好了。」

  阿烈道:「妳也太不小心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也會失手的,真是……唉!」

  歐陽菁嗔道:「我就是這麼不小心的人,你為何不自己做?現在卻來罵我?」

  阿烈不想吵嘴,只好忍氣道:「我絕不是罵妳,妳別生氣,回頭我給妳賠罪。」

  他低頭一望,忽見那截線頭,似乎移開了三四尺,心下大為驚訝,暗自忖道:「敢是被風吹的麼?但分明沒有風呀?那麼一定是幻象了!幸好我沒有魯莽去拾,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歐陽菁在他耳邊,呼吸之氣噴得他耳根熱呼呼的,她懊喪地道:「真氣人,線頭怎麼掉落的呢?這一定是那陣法的力量使然。」

  阿烈道:「妳不用自己自怨自艾了,那線如此細小,任何人都難免失手。」

  歐陽菁道:「別的人失手不出奇,但我卻是受過訓練的人,若在平時,絕對不會掉落的。唉!那時仿佛有人一抽那線,才滑出我手中。」

  阿烈連忙回頭張望,可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仿佛見到花園外有人影一閃。他瞪眼茫然,忖道:「假如有人,也一定是躺伏在那矮牆之下。」

  旋又掠過一念,心中暗暗責怪自己道:「我還查看做什,明知眼前所見,是虛幻不實的景象。因此,就算看見有人,或是見到了奇形怪狀的魔鬼,亦無須吃驚,簡直無須浪費時間去看呢!」

  歐陽菁說道:「飛卿,你蹲低身子,伸手在兩腳附近的地面摸一下,希望能摸到那截線頭。」

  阿烈如言蹲低,此時她整個人伏在他背上,所以他不用抄緊她雙腿,騰出的雙手,開始在可及的地面,慢慢摸索起來。他雖是看見那截線頭,就在數尺距離之外。卻不去管它,小心的逐寸摸索地面。摸了一會。毫無所得,當下向歐陽菁道:「妳沒瞧得那截線頭,對不對?」

  歐陽菁道:「那還用說麼?假如我瞧得見,何須叫你摸索?」

  阿烈啞然失笑,但更加確確定自己所見,乃是幻象。因為相距如此之近,她居然瞧不見,可知這是奇門大陣的妙用,目的是引誘他移步過去撿拾,以使他們陷溺更深,無由自拔。他的目光茫然地透過了那畦花卉,落在那幢青色石屋上。雖然一切無殊於未入陣以前所見,可是阿烈深深相信,假如逕自越畦而過的話,必定陷入很奇怪的險境之中,例如地面有個大窟窿,使他們跌落去之後,爬不出來。忽見那扇漆黑的大門。開了一線,並且有人影閃出。阿烈心中忖道:「來了,奇門大陣的威力發揮啦!總得有點變化,才能使我們失陷更深而神智不清啊!」

  他一眼掠過,已看出這條人影,是個穿著青色衣裳的女子。她的行動飄忽迅快如鬼魅,望左邊移去。阿烈雖曾盯著她的面貌,然而只見到青濛濛的一片,完全看不出眼耳口鼻,因而使他泛起朦朧不可捉摸之感。當她往右迅移之際,阿烈放棄了看她,卻向相反的方向望去,心想:「這一邊也應該出現一些奇怪的景象才是。」

  結果大門左邊完全空寂如故,而那個青衣女郎,亦從右邊繞近花圃中的他們,默然站在兩三丈之外。阿烈的目光游掃過來,經過那青衣女郎之時,毫不停頓,好像沒有看見她的存在一般。歐陽菁也轉頭四望,滿面盡是迷茫苦惱之色,然後道:「你的頭別轉來轉去好不好?」

  阿烈忖道:「是呀!明知一切景象盡皆不真,有何可看?」

  口中使應道:「這真是毫無意義的舉動,對不對?我只是習慣地亂看一氣而已!妳可曾瞧見什麼幻象沒有?例如幾十個沒有頭顱的人。」

  歐陽菁嬌軀微微發抖,顯然害怕起來。但她卻不知不覺的轉頭四望。然後把面龐埋在他項肩之間,道:「沒有,我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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