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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房仲氣得一口鮮血直噴出去,接著提氣聚力,大喝道:「賴珞你是人不是?怎的如此反覆無常,背信忘義?」

  他這一口鮮血噴出之後,內臟已經受傷,但卻能立刻運功出手,只是動手之後,傷勢便更難醫治。

  賴珞陰陰笑道:「房兄何必氣壞了身子?不錯,兄弟今日兩次得罪,舉動可鄙。但一個人若是死了,縱是名存千古,流芳百世又中何用?」

  溫老大不覺一怔,洗老五卻自語出聲道:「是啊,一口氣不在的話,留芳遺臭都是身後之事,與我毫不相干,唉!有時我覺得此理無可辯駁,但有時候又極是欽慕烈士豪傑,覺得雖死無憾……到底孰是孰非,還待細細推究……」

  人人都留心傾聽他的自語,只因這些話都是他們想過念頭,而不得答案的疑難。

  獨獨趙岳奮然仰天大笑道:「洗兄這話差矣,大丈夫立身處世,須得擇善固執,豈能斤斤計較有無得失?既是明白羽毛泰山的分際,自當勇往直前,生死何足紊掛心頭?」

  黑煞手賴珞冷冷笑道:「這話講得容易,誰不會說,但要做到可就難啦!除非活在世上事事都不遂心如意,把死字看得淡了,才肯去做為名捨生之事。」

  洗老五道:「你們的話都有道理,而且我都曾想過,就是因此難以決定。」

  玉軸書生房仲陡然間面色大變,仰天長嘆一聲,說道:「而今才知昔年誤入歧途,總因妄自尊大,不喜受世俗禮法拘束,以致加入黑道,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洗老五急急問道:「房老師忽發此言,必有所感,可許賜教麼?」

  黑煞手賴珞凜然一驚,想道:「房仲忽發此言,必有足以說服眾人的大道理,莫要被他煽動之下,以致趙岳連文開華的性命也不顧惜,出手來攻,那時節我死無葬身之地了……」此念一生,迅即大喝道:「閒話少說,本座只問趙岳你一句話,那就是你要文姑娘生抑是要她死?」這話雖然沒有提及他本人的去留,卻也就等如這麼說了。

  趙岳遲疑一下,道:「我自然想她活在世上!」

  賴珞縱聲一笑,又道:「房堂主你怎麼說?可別節外生枝,爽爽脆脆的一句話就行了。」

  房仲搖搖頭,道:「這還用得著問麼?賴兄若肯饒她一命,兄弟願把頭顱雙手奉上!」

  賴珞冷冷道:「兄弟與房兄無怨無仇,要你的頭顱作甚麼用?既是如此,兄弟就請文姑娘相陪一程……」

  岑老四喝道:「不行,這廝太靠不住,若是到時還不放開文姑娘,便怎生是好?」洗五淡淡道:「依四哥你說,該當怎麼辦?」他料岑老四會說出甚麼話,所以使他講出。

  岑老四道:「這位姑娘也是變來變去的人,她的性命何足重視?別讓她耽誤了大事為是。」

  于二姐尖聲道:「老四說得好,對!趙大俠立刻出手,取姓賴的人頭,姓房的若敢干預,我們足以應付有餘。」

  姜三姐想想那文開華果是變化無常之人,當下也消去憐惜之感,隨聲附和。只有溫老大顧念她守護過玉指龍女之事,感恩於心,是以沒有做聲。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岳面上,等他一言而決。趙岳心中泛湧起萬丈狂瀾,一時之間難以處決,失魂落魄地呆立不動。

  文開華穴道被制,做聲不得,但她反而暗暗感激黑煞手賴珞此舉,因為她到底可以測驗出自己在趙岳心中的份量如何。即使因此送了性命,也是甘願。

  玉軸書生房仲瞧出目下形勢,已不是他力量所能挽回,當下朗聲道:「文姑娘,你若是遭遇不測,在下先為你報卻此仇,然後再找趙岳的晦氣。總之在下自當以此微軀報答你知遇眷顧之恩就是!」

  黑煞手賴珞道:「這就得瞧趙岳怎生決定了,最好是互釋干戈,一切過節以後慢慢地算。」

  趙岳突然下了決心,朗聲道:「賴兄若是放了文姑娘,在下便任你安然離開此地!」

  文開華聽了這話,不由得掉下兩滴淚珠。

  房仲走到趙岳面前,作揖道:「趙兄的英雄胸襟,實在不是常人可及!」

  岑老四大聲道:「這算甚麼英雄胸襟?直是割不斷捨不下的凡夫俗子!」

  房仲微微一笑,道:「常言道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凡是英雄豪傑,必是多情之士,所謂『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是也!岑兄不可妄評。」

  溫老大喝采道:「好個英雄無奈是多情!」他此生為了情之一字,耽誤了數十載光陰,這話自是聽得入耳。

  黑煞手賴珞道:「房兄多謝他又有何由,他此番作為,更令文姑娘傾倒,你此生已經絕望,倒不如跟兄弟回宮為是。」

  房仲點頭道:「兄弟何嘗不曉得與文姑娘從此永絕琴瑟之望,但在下寧可見她快快活活地活著,決不願見她淒慘而死。這等情懷,賴兄萬難體會。」

  溫老大道:「趙大俠既已答應,賴珞你怎的還不放手?」

  賴珞陰笑一聲,道:「兄弟情知趙岳為人言出必踐,決不會毀諾出手,但兄弟仍然放手不得。」

  洗老五已明其意,鼻中冷嗤一聲,道:「你一萬個放心好了,我們決不會橫加干涉!」

  賴珞道:「俗語有道是小心能駛萬年航,兄弟還是謹慎一些為上。」他接著向房仲道:「房兄走吧!待到遠離他們,兄弟自會放開文姑娘,房兄在一旁瞧了便更可放心。」

  趙岳眼見文開華動彈不得,此時只好任憑他怎麼辦。當下目送著這三人消失在密林之內。步聲漸遠,終於聽不見了,趙岳喃喃自語道:「我自家也不曉得做錯了沒有?」

  岑老四哼一聲,姜三姐接口道:「當然錯了,這賴珞若不除去,擔保你明後日就碰上了武陽公!」

  溫老大道:「對不對只有老天爺才曉得,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世事確實難說得很,這且不去管它,咱們先談一談以後的問題……」他停頓一下,又道:「趙兄說過功力未曾恢復昔年水準,但其時你仍然贏不了武陽公,可知目下相逢的話,更難抵敵。」

  趙岳道:「溫兄說得不錯。」溫老大又道:「只不知趙兄內傷如何才能醫治得好?」

  趙岳道:「須得覓到千年靈芝成形何首烏之類的罕世靈藥,加以配製煉成丹丸,才能治癒賤體內傷。」

  溫老大搖頭道:「這等靈藥只是聽故老相傳談論過,人間那裏就能得睹?」

  于二姐道:「這麼說來,趙大俠的內傷豈不是永遠無法痊癒?」

  趙岳道:「也許此生再也不能恢復昔年功力了!」

  溫老大眉頭一皺,道:「既是如此,咱們用不著去求取靈藥訪尋明醫。索性就找一處地方暫作隱居,老五,你出個主意!」

  洗老五道:「大哥這個主意就最好不過,咱們嶺南派聯防之術向來是人數越多越好,若是找得到一處堪以藏身匿跡之地,把這聯防之術傳與趙大俠,那時只要趙大俠與咱們兄弟在一起,武陽公又何足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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