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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岑老四大聲道:「大哥,你可有想到二姊?我記得她當年長得很漂亮,但是現在已經是個老太婆啦!」

  溫老大舉起拳頭,狠狠地敲打腦袋,瞧來,他痛苦已極,幾乎要發狂了。

  洗老五望住這個令他又崇拜,而又厭恨的大師兄,但覺滿腔悲憫同情,他已經想過若是把自己換作是他,恐怕也是無計可施,只好任得命運簸弄。他想了一想,道:「四哥的話雖是有理,但正因此故,那位喻姑娘才會病死江上小屋之中。她若不是感到兩難的話,以她的一身武功,豈有如此短命之理?」

  溫老大淚流滿面,可是那面具上毫無表情,反而使人覺得他悲痛極深。

  洗老五過去拉他起身,道:「喻姑娘的遺體須得盡早安葬。大哥,你去把她搬出來,小弟和四哥去買一口棺材回來。」

  過了兩炷香之久,岑洗二人果然弄了一口棺木回來,姜三姐已把于二姐拉到遠處,江邊只賸下一個趙岳,呆呆的站著。

  洗老五突然對趙岳也生出無限同情之心,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膊,道:「我聽房仲說及文姑娘愛的就是趙岳大俠,這才曉得正是閣下,怪不得連我大哥也贏不了你。」

  趙岳滿面迷惘之色,不知他聽見這話沒有。洗老五勸說了好一會,趙岳仍然是那副樣子。岑老四心頭冒火,怒道:「老五別說啦,他在武林中博得大仁大義之名,天下之人無不敬仰,我還只道他看得破這個情字,誰知名震天下武林的趙岳大俠,也不過是個窩囊廢!」

  這幾句話只罵得趙岳一愣一愣的,面上開始有了表情變化。洗老五接口道:「四哥罵得對,我們日後可別把今日之事告訴別人,免得天下之人都大為失望!」他說罷一把拉了岑老四,奔到江邊喊叫溫老大,好讓趙岳多想一想。

  江面上的竹屋毫無聲息,岑洗二人叫了幾聲,不見溫老大答話,兩人都變了面色,岑老四道:「大哥別要發生事故吧?唉!都是我不好……」

  洗老五與他一齊向竹樓縱去,落在門外,探頭向屋內一看,只見屋內竹榻上有個頭髮花白的瘦弱婦人,殭直仰臥,這婦人雖是頭髮花白,但面上並無皺紋,面容甚是秀美。

  溫老大坐在榻沿上,低頭望住榻上的美婦,動也不動。岑老四叫道:「大哥,動手吧!我們早點離開此地的好!」溫老大在沉思中驚醒,道:「我們到那兒去呢?唉!我的心已經帶不走啦!」岑洗兩人都怔住了,說不出話。

  歇了一會,岑老四攤攤手,垂頭喪氣的道:「完啦,南荒門固然絕了種,咱們嶺南派也從此衰落了!還有東海門等等也是,總之三門四派也從今衰微了!」

  洗老五頷首道:「別的門派不去說它,但我們嶺南派如果大哥離開了,那就當真衰微沒落啦!」他突然伸手拉起溫老大,又道:「大哥,嶺南派的興盛或者沒落,就看你是不是能夠忍住心中悲痛,其實你以前這樣對待喻慧姑娘,已經錯了。」

  溫老大一直沒甚麼反應,但這時聽到洗老五說他對喻慧如此痴心真情,竟是錯了,不由得瞪大雙眼,喝道:「別胡說!」

  洗老五見他有了反應,心知激將之計已經收效,不禁暗喜。便道:「大哥請息雷霆之怒,試想大哥若是稍稍忍住心中之情,不要苦苦纏跟住喻姑娘,她怎會感到左右為難,以致抱恙而死?」

  溫老大啊了一聲,洗老五連忙又說道:「同樣的道理,大哥若是略為忍抑住心中悲痛淒苦,我們嶺南派固然能得漸漸興盛,使小弟等也都不至於埋骨異鄉,喪命在鐵柱宮這類仇敵的刀下!」

  這番話果然打動了溫老大。忽聽門外有人接口道:「好說,好說,鐵柱宮從來法網嚴密,諸位想安然回到嶺南,只好等來世才行了。」

  這話聲正是房仲口音,跟著岸上又有人說道:「這等跳樑小醜,那裏值得房堂主多說?」聲音甚是沉重,震人耳膜。

  洗老五大聲道:「這一位高人是誰?」

  房仲走入屋內,道:「是敝宮內四堂首座黑煞手賴珞賴堂主,諸位想必聞過他的大名。」他緊接著壓低聲音,道:「文姑娘呢?」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宛如耳語。

  溫老大道:「走啦,往西北方去的!」洗老五接口道:「房堂主若是不想我們抖出此事,便須從中設法,讓我等安然回返嶺南。」

  玉軸書生房仲眉頭一皺,道:「這個恕我無法幫忙!」洗老五嘿嘿冷笑兩聲,叫道:「這話可是當真?」房仲那麼老江湖的人,此時也不禁變顏變色。

  溫老大低低喝道:「不准胡鬧!」洗老五道:「噫!這就奇了,大哥你若不出手,小弟們怎能不用點手段?」溫老大無奈道:「好,好,待我葬了喻慧再說!」他之所以幫忙房仲,全是出於愛屋及烏之心,由於文開華跟隨過喻慧,所以他連愛上文開華的房仲,也生出了袒護之心。

  房仲朗聲道:「那就快點動手,本座代你們向賴兄講情,稍緩片刻,始行出手便是!」說罷退出屋外,輕飄飄的飛回岸上。

  溫老大把喻慧遺屍抱起,當先縱上岸去,他手中抱住一人,躍過兩丈江面,若無其事,賴珞一瞧便知他功力深湛,登時暗增戒心。

  這賴珞做事,一向沉穩細心,念頭一轉,向身後排列得齊齊整整的五人招招手,其中之一上前來。賴珞道:「有煩宋烺兄偕同王仲兄搜查附近三十丈之內,瞧瞧文開華在不在?」

  原來房仲也知道關於文開華之事,無法守得住秘密,所以跟賴珞說過,順勢說是文開華出手幫助嶺南派之人,是以落敗退走。馬騰等人自然不敢洩漏他愛文開華之事,好在這只是不關重要的細節,是以反倒為他掩飾,落得賣個大大的人情。

  溫老大把喻慧放在棺中,兩行淚水忍不住直灑下來。洗老五一面叫岑老四把于二姐找回來,一面動手釘住棺蓋,隨即放在原先的土坑之內。

  房仲記得土坑中本來埋得有人,此時不見影蹤,大是奇怪,問道:「坑內那個人呢?敢是還未曾死?」

  藏匿在數丈遠,一叢雜樹底下的另一個土坑內的趙岳,大為緊張,心想但願他們別透露我的姓名,免得武陽公有所防範,那時連最後一點點機會也消失了。原來他被岑洗二人一頓諷罵之後,突然間發現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他自從跟武陽公決鬪過之後,名傳遐邇,四海震動,打那時起,他已經沒有「個人」,此身只屬於武林公有。正因此故,連僻處嶺南的岑老四洗老五都說出他對不起天下人的話。這時他記起初入師門之時,曾經信誓旦旦,決意終此一生,為天下打抱不平,除奸去惡,鋤暴安良,現下若只為了兒女私情一死,九泉之下,豈有面目去見師父?

  他才興起獻身天下之志。便聽到一陣蹄聲,趕快找到這個土坑藏起身形,若果不是恰好心情大變,那是決計不會躲避的了。

  且說溫洗二人聽了房仲問話,溫老大這時自家還來不及悲慟掉淚,那有心情理會?洗老五心念連動,他曉得若是講出趙岳兩字,這一幫人定必集中全力找他,那時他們兄弟數人,便可揚長回返嶺南。但他耽心的是趙岳若果不想活命,任得鐵柱宮之人打殺或是擒拏回去,豈不是使天下之人大所失望?這洗老五為人陰險自私,事實上並不耽心天下人失望不失望的問題,卻是考慮到趙岳萬一因此遭難,天下武林得知是他透露消息,只怕縱是逃到苗峒之內也難逃這些人的報仇毒手。

  他終於不敢說出真相,道:「那廝死不死誰也不知,我們把他丟落江中啦!」房仲面露喜色,道:「原來已經隨波逐浪漂流而去,妙得緊!妙得緊!」

  這話只有洗老五省得,當下道:「茫茫大海無所不容,區區一點情愁愛恨,更不在話下。」

  賴珞皺一皺眉頭,卻不詢問。一會工夫,岑老四拉了于姜二人趕到,喻慧棺柩也埋葬在泥土底下。溫老大決然起身,抖掉身上的塵土,厲聲喝道:「你們想怎樣打法,先說個明白!」

  賴珞沉聲道:「貴派的聯防之術,舉世無雙,本座不敢小看,這樣好了,本座和房堂主兩人聯手,對付你們五人,尊駕意下如何?」

  溫老大傲然道:「行,就這麼辦,但須得嚴令別的人不許出手搗亂。我等若是僥倖取勝,想來貴宮主人便將出手?」

  玉軸書生房仲接口笑道:「諸位若果能使本宮老山主出手,貴派名頭將可凌駕於三門四派之上。諸位好自為之,動上手之後,死傷勿論。本座保證剛才入土的棺木絕不被本宮侵犯就是!」

  溫老大面色一變,轉眼望住岑洗等人,道:「你們記著,刀劍無眼,傷亡無怨這句話!」

  賴珞此時略略推測出他們與房仲之間,定有甚麼秘密,所以房仲以那口棺木要脅他們,不讓他們洩漏。他雖是極想知道,但目下卻不便出言探詢。於是假裝不知,喝道:「諸位放心好了,本宮上下沒有一個不是江湖上有頭有臉之人,絕不能動你們的棺木!」

  溫老大喝一聲「好」,左手比個手勢,那四人立刻散佈開,各佔方位。只聽一聲劃空尖響,一枚大鐵鈎破空急襲賴珞。溫老大這一發難,于二姐也發出細小魚鈎攻敵。姜三姐的柳葉雙刀,岑老四的單刀和洗老五的鋼銼,一齊移動堵截敵人閃避之路。

  賴珞鐵掌疾拍,一股勁力迅猛湧出,擋住鐵鈎。溫老大心頭一凜,釣竿一顫,改變手法,那枚大鐵鈎不再盤旋飛駛,單在賴珞身前身後數尺之內迅攻密襲,攻勢比刀劍還要鋒銳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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