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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大地的黑暗無論如何多少有點極微弱光線,只不過人類眼睛不足以見物而已。

  但在一間沒有門窗、沒有任何縫隙可以透光線的密室內,那才是真正漆黑一團。

  而現在的黑暗卻象後者。並且黑暗得奇異,具有夢一般的魔力。如果不是冷見愁,只怕連自己眼睛閉起也不會知道。當然任何人若是閉住眼睛,外界一切絕對瞧不見了。

  冷見愁知道自己除了能看見本身螢光之外,還能看見敵方,能看見四周情景。但他當然不告訴梁松柏,寧可把這個秘密帶到陰間也絕不告訴他。

  梁松柏現在一定迷惑震駭得無可形容,所以他兩腳當真牢牢釘住地面,不敢移動半寸。

  冷見愁可以感覺到梁松柏的震驚以及他自信在大幅減弱。因此夢魔魔力的壓迫感突然減輕很多,甚至連黑暗也消退不少。

  遠處燈光偶然看得見,雖然如孤光偶露,卻使人知道仍然在堅實廣闊大地上。

  十二個黑衣人四面攻上,有的使刀劍,有的使槍鈞,有的使判官筆、短斧等。

  他們的掃式很普通,卻極快速而又無聲無息,也好象沒有畏懼,所以全都是攻而不守,因此普通的招式居然很有威力,因為他們只攻不守,似是毫無畏懼。

  可借他們不幸碰見冷見愁。

  冷見愁的破刀劈出去,清清楚楚看見以十二刀匯合而成的一招「風裡落花誰是主」,每一刀都一律劈中人右脅要害。

  十二個黑衣人幾乎在同一刹那象破鞋一樣躺在塵埃中。

  攻堅使者以及幾十個黑衣人追撲過來時,已經要踏著手下屍體前進、

  他那柄宣花大斧雖然又長又沉重,但砍劈時比起黑衣手下更兇猛,更迅快。

  所以冷見愁第二次使出「風裡落花誰是主」這一招,雖然劈倒了八個黑衣人,卻只能震開宣花大斧而未能殺死攻堅使者。

  因為冷見愁不想被宣花大斧阻滯刀勢。他知道每個黑衣人都很可怕。雖然武功有限(以他這種程度評論而已)。但他們不畏懼不怕死。個個好象是搶先撿拾黃金一樣,個個又都好象不明白會有殺身喪命危險一樣……

  攻堅使者宣花大斧每一斧都有山搖地動之勢。一連迅速猛砍劈九斧。

  每一斧都被「破刀」震開,而在大斧被震開之瞬間,必有黑衣人變成死屍,多則十個最少也有三名。

  所以在冷見愁四周已經橫七豎八堆滿幾十具屍體。血腥味可以把大傷風鼻塞的人熏得暈過去。

  但攻堅使者率領的人馬看來還沒有停止跡象,亦沒有被殺盡跡象。

  這種斬瓜切菜式的殺人場面,連冷見愁見了覺得噁心,可是他必須不停殺下去,所以更噁心。

  冷見愁一直牢牢站在原地,他不是不敢移動亦不是不能移動。事實他能夠「躡空蹈虛」而速度可能比幽靈還快還詭奇莫測。

  他之所以不動完全是因為釘住梁松柏。「釘住」意思是保持已測定測准的距離。

  因此當他身子忽然象電光閃移,破刀也象電光劈開攻堅使者腦袋之故,正是因為梁松柏忽然移動。

  梁松柏一移動,冷見愁也就跟著動。

  他動的時候當然就可以選擇物件。何況冷見愁一直站在固定位置被動挨拖拉機,使別人形成錯誤習慣。

  尤其攻堅使者錯得最厲害,所以腦袋一下子就象皮球掉落地上。

  冷見愁的破刀刀尖只差一點就可以切下樑松柏鼻子。他一刀砍下攻堅使者腦袋之後,刀勢宛如光馳電掣追上樑松柏。

  但冷見愁驟然停止,身子既不向前撲,破刀也停在梁松柏鼻尖兩寸之處。

  因為他「看見」梁松柏的表情。在如此漆黑所在除了冷見愁誰也不能「看見」什麼。

  除了梁松柏面上那種奇異邪邪惡的笑容之外,他還「看見」梁松柏雙手斜向上舉,作出摟抱姿勢。

  摟抱姿勢本身並無奇特可異,冷見愁只奇怪梁松柏何以兩手空空?他何以沒有任何兵器?

  就算他不以武功為能事,但手中至少也有木劍銅鈴之類東西才對。

  何況心靈中「危險」訊號忽然響起來,過了攻堅使者這一關。

  現在卻是第二關了。危險在哪裡?梁松柏赤手空拳能殺人麼?

  梁松柏忽然大笑道:「冷見愁,殺我呀!你的刀為何不會動?哈哈……」

  別人雖然不能象冷見愁黑暗視物,尤其是他心中刀勢延綿不斷(手中破刀不必當真揮舞砍劈)所以破去因邪法做志的黑暗天地,因而他能夠「看見」。

  但他本身亦因站滿螢火粉而於黑暗中刻劃出黃中帶綠迷朦螢光形象。

  此所以他站立姿勢無論伸拳還是踢腳全部看得清楚。

  可能由於他太迫近梁松柏,故此攻堅使者手下那些黑衣人都遠遠包圍而沒有撲過來。

  冷見愁道:「我不喜歡殺死太容易殺的人,你可能很自負很驕傲,但我卻隨便任何時候都能殺死你。所以我興趣不大。」

  梁松柏道:「你只講對了一半,你雖然很容易殺死我這個肉身這個軀殼,但你卻同時與我同歸於盡。」

  冷見愁道:「即使同歸於盡,但你有什麼值得高興,值得大笑呢?」

  梁松柏縱聲而笑,笑聲透露出很得意很自信情緒。

  冷見愁道:「你笑什麼?」

  梁松柏道:「笑你。」

  冷見愁訝道:「我?我很可笑麼?」

  梁松柏:「你不可笑,但你的想法看法卻很愚蠢可笑,你想不想聽一聽?」

  冷見愁道:「當然想,你肯說麼?」

  梁松柏道:「說出來對我並無壞處,所以我會告訴你。但信不信由你,我們同歸於盡之後,你的確走到生命盡頭,我卻不然。」

  冷見愁道:「你還能復活?」

  梁松柏道:「總之我個這『我』的意識並不象你一樣消減無蹤。我仍然在人世上,雖然人可能已改變另一副面目軀殼,但我仍然存在於世上,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你以為如何?」

  冷見愁吃一驚,道:「如果你做得到這一點,天下再也找不到怕死的人。」

  梁松柏道:「所以你看,我笑得有沒有道理呢?」

  冷見愁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比你笑得更響亮。」

  他忽然也仰天大笑,笑得很舒暢愉快。

  梁松柏突然感到十分不妥,感到形勢好象忽然大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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