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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餘凡取出一個小瓶,冷見愁一示意他就拋過去,冷見愁接住嗅一下,道:「還好,沒有古怪。」

  他將藥瓶拋給段鈞,自己不但不用,連聲音動作都恢復正常,因此顯而易見冷見愁根本不曾中毒。

  段胡兩人各打一個噴嚏,轉眼就複元無事,胡銅鈴厲聲道:「夫人,這小子罪該萬死,待咱一牌砸死他。」

  山海夫人歎口氣,道:「餘凡,本來我不想取你性命。多年來你忠心勤懇,為人耿直而不奸詐,現在我非處決你不可,但我心中並不恨你。」

  她緩緩舉起金琵琶,動作十分優美,又道:「你若是死於別人手中,一定不甘心,所以我只好親自動手了。」

  餘凡跪下俯首道:「請夫人出手了。」既然身陷重圍不得不死,他當然寧可死在山海夫人手底,甚至暗暗感激山海夫人的體貼,自慚過失因而全無怨艾。

  無嗔上人上人笑嘻嘻道:「余凡,其實你運氣還挺不錯,要是胡銅鈴老師出手,那塊大鐵牌准能把你腦袋打個稀巴爛。」

  餘凡憤然道:「左右不過一死而已,我怕什麼?」

  甚至旁人如段胡等都覺得無嗔上人不該拿此事開玩笑,尤其餘凡越顯得硬骨頭,就更不可侮辱,他反而應該表示敬意才是。

  無嗔上人道:「不要誤會,我說你運氣還算不錯是因為我三十年前見過山海夫人,跟她很熟,所以我打算替你向她說情。」

  冷見愁一定亦有意放過餘凡,所以立刻道:「說情也得有點道理,哪怕是歪理都行。你總不能憑三十前見過夫人,認得夫人就成為理由吧?」

  無嗔上人坦然道:「我正是憑這一點。」

  冷見愁忽然發覺自己越幫越忙,只好閉起嘴巴不再說話。

  山海夫人道:「無嗔,你一定要替他講情?」

  無嗔上人道:「餘凡雖是對你個人有所不敬有所冒犯,但我看他仍有泰山派傳統硬漢作風,而重要的是我見過你,只有我知道你是多麼美麗,多麼動人,所以凡是男人對你冒犯都值得原諒。這道理難道你不知道?」

  人人都怔住毫無聲音,甚至冷見愁也不說話,因為他知道無嗔上人的形容並無絲毫誇,所有道理亦站得住腳,正因餘凡隨侍多年,才有機會看見她絕世芳姿。但縱然日夕想念輾轉反側,到了不能自製之時這種大膽亡為手段反而變成很正常之事。

  山海夫人嘆息一聲,道:「你……你這是哪一門子歪理?」忽然她看見餘凡的眼淚掉下來。

  男人的淚水,尤其是剛硬的人的眼淚往往可以說明許許多多無奈傷心的情緒。余凡必定忽然想到今日就算死不了,但從今以後卻永遠不能再見到她,有時這種深沉無邊寂寬悲哀會使人泛起「生無可戀甘為鬼」之感覺。

  她自己也感動得勢淚盈眸。為何世事偏偏如此奇異而又可憐?她心中那個男人居然以她不肯多看一眼,而別的男人都願意為她獻出了唯一的,最寶貴的,生命?

  何以怨憎者常常被迫得相會相聚甚至兩相纏縛終其一生?何以相愛者卻往往遭遇「別離」?難道這就是「命運?」人類的能力能擺脫它突破它麼?

  在合肥城內一家客店中,冷見愁與無嗔縮退於飯堂一角。無嗔居然只吃面,據他解釋雖然他早已恢復是沙門弟子,可是若作出家人裝扮,為了懷念曾在佛門一段日子,亦為了不破壞和尚的威儀,在分開場合決不動葷。

  冷見愁吃飽之後打了兩斤酒,自己慢慢自斟自飲。無嗔說過不想破壞和尚威儀,所以只好瞪眼睛看他喝,有時不免吞吞口水。

  等人最令人容易覺得無聊不耐煩。

  無嗔問道:「冷見愁你真是帶我見鬼?」

  冷見愁道:「當然真的,你什麼人未見過?何須要我帶你?」

  無嗔道:「鬼會不會殺死人?」

  冷見愁道:「如果你不被嚇破膽子,又如果你人刀合一的無上刀術能衝破鬼陣,當然不會被『他們』弄死。」

  無嗔苦笑一聲,道:「但如果刀術不靈,膽子又不夠大呢?」

  冷見愁抬頭上上下下打量他,然後道:「我看你還不至於吧?」

  無嗔道:「你的答話若能肯定一點,若能少點『如果』,我一定可以安心些。」

  冷見愁道:「但你的問題都是迫我非帶著『如果』字眼不可。你自己知道,如果我的回答有絲毫差錯,你可能判斷錯誤而一敗塗地。」

  無嗔道:「我最佩服你是什麼?你自己知不知道?」

  冷見愁道:「就算知道也想聽聽。」

  無嗔道:「你對付女人真有一手。聽說許多美女美得人人會流口水的都迷上你,象徐小茜雪婷閻曉雅等,但又聽說你見到她們好象見到鬼一樣趕快跑掉,我有沒有冤枉你呢?」

  冷見愁道:「只有我跑掉是真的。」

  無嗔道:「你怕什麼?莫非你身體有問題,所以不敢接近她們?」

  冷見愁道:「我很正常,跟所有男人一樣,你別胡猜亂想行不行?」

  無嗔道:「唉,我平生見過女人不算少,但至今因還未見過一個比得上山海夫人。她很高傲孤獨,她放走餘凡之後跟你躲在馬車裡談了好一會兒,真是破天荒的奇聞怪事。所以我說你對女人真有一手。」

  冷見愁道:「她的確很美麗很高貴很動人,無怪你至今對她念念不忘。」

  無嗔的表情顯出已陷入回憶中,柔聲道:「天下只有我見過她的裸體,只有我接觸過她滑嫩溫暖的肉體,她的笑顏好象春花盛放好象繽紛彩虹,總之這世界上除她之外,別的女人我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冷見愁提醒他道:「你見她之時才不過是十歲的小沙彌。隔了三十年那麼久的事,你現在何必還要記住呢?」

  無嗔道:「我能夠忘記就好了,唉,還是回過頭來再談談你的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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