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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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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玉儀聲音顯出體力疲弱:「沈哥是不是死了?」 何同道:「大概是吧,我不敢確定,因為我沒有親眼看見屍體。」 「沈哥失蹤死亡,而你卻生龍活虎回來,為甚麼?你出賣他?為甚麼出賣他?他對你還不夠好?」 「我千方百計跟隨他身邊,本來就是為了要對付他。」 馬玉儀歇歇氣,道:「人生為何盡是不幸呢?」 「我只感到對不起你,真的。但我也真的愛你,從第一眼看見你就開始愛上你。」 「沈哥真的永遠不會回來?」 「我想他一定不會回來了。」 因為那一刀深深刺入體內,必定傷毀內臟,所以他能活著的機會很微。況且嚴府就算有大國手,但嚴溫肯替沈神通醫治麼? 「唉,我只好自己想辦法掙扎活下去了。」 「你不必擔心,我一定照顧你,還有小沈辛。」 「但是如果我永遠不跟你上床,永遠不讓你碰呢?」 「我不相信你能夠堅持很久,我們走著瞧。」何同心裏想,口中說道:「你絕不敢勉強你。如果你一定要懲罰我,我也無話可說。但至少現在你應該起床,因為小沈辛已經快餓壞了。」 馬玉儀一起床,何同的煩惱就烟消雲散。 但事實上何同的煩惱是不是當真消失了?如果不是,馬玉儀用甚麼辦法對付他呢? 馬玉儀餵過孩子,便拿了一籃子衣服到江邊洗濯。 她仍然不時抬頭觀望茫茫大江,但她已經不是等候沈神通的歸帆,而是默默盤算下一步應該怎樣走法。 江上不遠處有一艘巨舫順流疾駛,她居然看得見船身漆著「明月」兩個巨大金字。 她只漠然看了一眼,而那艘「明月舫」也就隨著滔滔東逝江水霎時去遠。 *** 假如馬玉儀知道「明月舫」正載著嚴溫向鎮江航駛,她絕對不會只投以漠然一瞥。 雖然她對疾駛如奔馬的「明月舫」完全無可奈何,但她至少也會睜眼怒視甚至跺腳大叫,決不會僅僅冷漠地遙望一下而已。 「明月舫」上的嚴溫心情非常惡劣,故此已經摔破六個定窯的白瓷酒盃(一個小小盃子價值不少於一幢房子)。 兩個面目姣好的侍女趕快收拾酒盃碎片並且盡力拭抹地氈上的酒漬。她們連一眼也不敢瞧看嚴溫,生怕他一怒之下把她們當作酒盃摔向堅厚艙壁,那時就算不死也至少斷手折足。又如果剛好從窗口飛出去,那就保證必定溺死在大江中變成魚鼈的美味飼料。 幸而嚴溫還沒有拿她們出氣的打算,僅僅是嘴巴裏唸唸有詞地咒罵,卻也不知他究竟咒罵甚麼人? 「明月舫」忽然震動一下,同時有人驚叫悲呼之聲傳入來。不用說必定是有船舶不知死活攔阻「明月舫」去路,所以被這艘特製專門撞毀任何船舶的巨舫撞沉,落水或負傷的人當然會驚駭大叫。但任你如何呼救如何驚叫,卻也不過徒然增加嚴溫的樂趣。 嚴溫側耳聽了一陣,面色漸漸變得開朗愉快,有些時候他也會覺得奇怪,為何自己的快樂竟需建築於別人痛苦上? 最近幾天沒有見到麻雀,所以他乘坐明月舫直放南京,到秦淮河玩樂以消心中悶氣。 他從來不曾對任何美女動過真感情,不是理智得不想動感情,而是天生涼薄無情,想動也動不了。 但麻雀卻使他整個人改變,使他日也想夜也想。除了她苗條其實豐滿白皙滑膩的肉體之外,連她的一顰一笑也歷歷如在目前。 這種情形很糟糕,我怎能被一個小丫頭片子迷住?那不是變成天大笑話? 但我為何老是想她?是不是因為雞婆婆不許我們相見之故?是不是她忽然神態有異好像移情別戀之故? 她的笑容,她的聲音,還有溫暖充滿彈性柔滑的肉體,敢是這些使我不能忘記? 不對,不少青春玉女都具有這些條件,但我何以卻不屑一顧,輕輕淡淡就送給那些「野獸」享受? 她為何表現得好像不願意再接近我?這個原因我一定要找出來。如果她是移情別戀,我定要把她和那人一齊殺死。哼,或者也把她賞賜給「野獸」。 他們真是世上最淫野兇悍的人,稱之為「野獸」非常貼切。如果麻雀落在他們手中,保證她雖然痛苦也必會得到莫大滿足,但滿足中又會非常痛苦。哈……哈…… 明月舫在大江中順流而下,加上風帆之力,當真是疾如奔馬。尤其是途中雖然撞翻撞毀一些船隻,不少人跌墜滔滔江流中,但明月舫全不為了施救而停滯片刻,根本任得那些不幸的人葬身魚腹。 明月舫終於在鎮江碼頭靠泊停住。嚴溫獨自緩步走上私用碼頭,四下很清靜沒有閒雜之人,忙碌繁囂只屬於數丈外的公眾碼頭,那也彷彿已是一個世界。 大江堂老板私用碼頭跟隔鄰公眾碼頭之間有一排高大樹木像欄柵一樣隔開。深秋寒風已經吹落大半樹葉,尤其是銀杏樹簡直全部光禿禿,只賸下刺向天空的枝椏。 但其中有一截粗大橫枝忽然掉下來,落在地上居然是豎直的而且沒有聲響。 當然你也想得到掉下來的決不會真是樹枝,那只不過是穿上像樹皮顏色一樣衣服的人。 像樹枝的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劍。劍還在鞘中,卻已殺氣騰騰森厲迫人。 他約莫四十歲左右,臉長而有很多深長皺紋,眼睛黑亮射出冷澈的光芒。 嚴溫微笑道:「你看來很自信也很冷靜。你一定是那種下了決心就永不動搖不妥協的人。我也看得出你劍法很好。」 他運用從沈神通處學來的粗淺觀測之術,加上自己聰明和博雜見聞(大江堂當然有天下各地人物資料),趁這機會賣弄一下。 那人只點點頭,一聲不響。 嚴溫又道:「我當然應該猜得出你是誰,因為此地是我大江堂勢力最強的重要地方。你若不是江湖上成名高手,就一定是武林大門大派精銳人物,否則你決不敢視我大江堂勢力如無物。何況你能變成樹枝,我大江堂負責安全的人居然不曾發現,可見得你必有真才實學無疑。你還要我猜下去麼?」 那人冷冷道:「你是不是嚴溫?」 嚴溫笑道:「我不像麼?」 那人道:「聽說嚴溫不喜歡講話,但你比老太婆還囉囌……」 他一定看見嚴溫生氣的表情,便又道:「但是憑良心說,你的話使任何人都感興趣。你費這麼大心機,莫非施緩兵之計?」 嚴溫不再生氣了,因為對方已承認他的話能使任何人感興趣,顯然已證明他天聰過人,從沈神通處偷學這一點點就已經很令人驚訝。 「你一定忘記此地是我大江堂的勢力範圍?我為何要施展緩兵之計呢?」 那人喃喃道:「你明明是嚴溫,但現在卻一點不像他的作風……」 「讓我猜下去。你一定是武當派高手,一來你的劍告訴我,二來除了武當少林這些大家派之外,誰能查得到我的行蹤?同時也證實我剛才的話,武當派自然不怕我大江堂尋仇報復,對不對?」 那人只用銳利目光注視他觀察他,好像正在審視一隻從未見過的怪物。 嚴溫又道:「既然你是武當派高手,那麼在武當派三大派系之中你屬於那一派系呢?當然我馬上有了答案。」 那人第一次微微皺起眉頭,道:「本派有三大派系之事外面很少人知道,所以你一定是嚴溫無疑,大江堂當然應該知道這些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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