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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但見宋去非劍法忽然凌厲惡毒無比,尤其是一股慘烈氣勢使人泛起「瘋狂」之感。

  宋去非一共有五招這一類劍法,平時修習絕不給任何人看見,保持最局度秘密。

  當然你已不可能在他身上劍法上看得見絲這瀟灑味道,只有兇殘慘烈氣象。

  這五招拚命劍法一出手就如狂風驟雨,又如萬軍衝殺,凶厲得絕對不能止步不能夠回頭,而且招招連續更無一絲空隙。

  但第三招剛使完第四招正要發出的一剎那間,一把短劍已經插在他胸口。

  所有動作突然停止,時間好像也忽然不會移逝。

  宋去非的確感到難以置信,因為這五招劍法近百來宋家秘密傳授,外間從無人知道也從無人見過。

  就算當年叔父宋天星與血劍嚴北那一戰曾經施展過,雷傲侯豈能記得?豈能找出破綻?又豈能把握得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呢?

  所以他一時沒有倒下,雖然明明感到短劍鋒刃已刺入心臟。他一定要弄清楚,否則真是死不瞑目。

  雷傲侯露出惋惜而又歉疚神情,道:「你年紀還輕,而且你很正派,所以我本不想殺死你。何況你如果肯研究肯虛心改進,你一定可以成為一代劍道大家。」

  宋去非聲音堅定卻很虛弱,道:「你早已識得我這幾招劍法?也識得我宋家劍法?」

  雷傲侯道:「武功亦正如珍奇異寶,你如果有淵博的智識,又有足夠眼力,你就不難鑑定真偽及價值。你知不知道我這一對眼睛,曾經看見過多少劍法多少種奇異功夫?」

  宋去非忽然想起美麗卻大膽放肆的妻子,她已扣住雷傲侯獨生子雷不群。但他卻沒有利用這件事威脅雷傲侯,如果她知道了,一定非常非常生氣。

  不過你生氣與否已經毫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經死了,已經沒有任何知覺,沒有榮辱也沒有愛恨……

  你可能在歲月瀑流中漸漸忘記我,但我卻馬上就會忘記你,因為我已經「死亡」。

  我不必再在人生歷程掙扎,我不必為了技壓群雄,不必為了對付想殺我之人而作永無休止刻苦的練劍。不過可笑的我終於因劍術未精而喪生。早知如此,從前何必白費時間白費心力,又更何必冷落了你而苦苦練劍呢?

  生命之火本來就很弱很容易熄滅。宋去非感到全身精力已經耗盡,只除了「意識」還存在,但似乎也已漸漸模糊漸漸消失了。

  意識本是死亡過程中最後才消失的,只不過由於身體已僵冷,所以意識無法表達任何意思。

  據說死者意識竟可存留世間達七天之久,當然你決不會知道,因為死者的意識沒有法子可以跟活人打交道,沒有法子傳達意思。所以真正樂觀,真正瞭解有生必有死的死者,他一定極不希望有人為他嚎啕大哭,因為這會使他心亂而產生壞的和可悲的感應。

  而且既然有生必有死,既然明知人生好像做一場夢,為何夢醒離去時要悲哀要痛哭呢?為何不歡歡喜喜慶幸他逃出這無可奈何的大夢呢?

  但宋去非眼中忽然恢復神采,雙腿和身子有如鐵鑄石雕一樣硬朗不肯倒下。他眼中出現一個人,像一枚黑色長釘釘住地面(因為一身黑色衣服之故)。

  黑色人釘面貌相當清秀,看來年紀不大,大約是卅歲?四十或五十歲?這一點似乎很難找出可靠答案。

  他左手握著一把形式古雅長劍,劍鞘是老鯊魚皮還鑲著黃金,所以一望而知珍貴得很。

  宋去非身子雖然挺直屹立如石像,聲音卻很虛弱,道:「你一定是當今天下劍道可以稱為宗師的血劍嚴北?」

  黑色人釘清俊面龐上沒有一絲表情,微微頷首,道:「我就是嚴北。」

  宋去非道:「我終於能見到你,總算不虛此行。」

  嚴北道:「不錯,很少人尤其是武林中人能夠見到我。」

  宋去非道:「我時間無多,所以不說客氣話了。我想知道如果我請你指教,你是否也像雷傲侯一樣,十招之內就能取勝就能取我性命?」

  嚴北道:「你相不相信我現身出來正是為了回答你這個問題?我已準備好答案,這答案就是多少招才可以取勝,才可以殺敵根本無關重要,最重要的是結果──贏或輸。」

  宋去非道:「答得好,我衷心感謝,不過以我這種情況,只怕已沒有時間可以慢慢體會其中深意了。」

  嚴北點頭道:「這話也是,不過事實上我所講的也是真話。你想想看,如果結局是贏,你一招就贏跟一千招才贏有何分別?」

  他居然也會輕輕嘆口氣,又道:「你若是一眼看得出對手的弱點,當然一招解決。但如果一時看不出,纏鬥千招也不希奇。」

  宋去非仍然固執地問道:「我呢?」

  嚴北只好道:「三招!」

  宋去非嘆一聲,又問道:「刀王蒲公望呢?你對付他要幾招?」

  嚴北搖頭道:「不知道,我已經磨礪了廿年,他也一樣,但至今我仍無把握,當然他也一樣。」

  其實嚴北這些話可以不說的,因為宋去非已經忽然跌倒,閉上雙目,已經氣絕斃命。

  但嚴北仍然一絲不苟個個字清清楚楚講完,才轉眼望住雷傲侯:「傲候兄,我們的秘密似乎已經洩露了?」

  雷傲侯苦笑一聲,道:「你猜對了。」

  嚴北道:「顯然不久的將來天下有名有姓的人物會來拜訪你,他們當然不是來找你喝酒的。」

  雷傲侯道:「你猜我知不知道呢?」

  嚴北道:「你有何打算?」

  雷傲侯道:「我自從認識你那一天開始,已經有了打算,二十年之後你才問我這句話,你看會不會遲了一點?」

  嚴北道:「對不起,我的確太疏忽大意了,但現在講的是實際問題,是關係到你生命和身家財產的問題。」

  雷傲侯道:「我早已準備好,卻也沒有甚麼妙計,只不過來一記三十六著走為上著而已。當然我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可以一輩子隱姓埋名也不必賺錢養家。」

  嚴北道:「那你還等甚麼?」

  雷傲侯道:「第一,等看完你與蒲兄那一場印證武功。」

  嚴北皺皺眉頭,問道:「第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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