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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第七章 撲朔迷離

  黃杏秀站在李十八面前顯得很嬌小玲瓏。其實她不算矮亦不瘦小,甚至可說是很「肉感」,她也不算很「漂亮」。

  李十八那時還有朋友,這些朋友都以年輕人熱情坦白批評說黃杏秀不是天下最美的女孩子,勸李十八不必迷戀成那副樣子。

  然而李十八卻無法接受,直到現在仍然認為她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愛的女孩子。

  她正向他道別,她將跟隨父親前往某一個地方,踏入未可知的人生旅途。

  為甚麼她一定要走?何以上一代的恩怨成敗得失,要下一代共同承擔?她為何不能、不敢闖出上一代陰影,而回到那永恆如新的陽光中?唉,既然她對於此次離別顯得那麼傷心絕望,何以仍然低頭俯首任由「命運」擺佈。

  但最重要的是李十八他何以不能幫助她?她父親為了某一極重要原因,需要無量無數的銀子,但他卻無法幫忙解決。

  他空白苦練十多年武功,卻仍然窮得幾乎吃不飽。如果他有足夠的金錢,黃杏秀何須如此淒惶悲慘前來道別呢?

  她這一去顯然永遠不再回來。她含著淚水,絮絮叮囑珍重又有何用?「牽袂幾曾終絮語,掩關從此入離憂。」果然送走她回來把大門掩上之後,這一生一世都陷入「離別憂愁」中。

  無窮無盡之離愁,美麗可愛的倩影,還有眼前歡樂未來憧憬等等,都化作鮮血從心中流出,比傾瀉如雨的眼淚更多更痛……

  李十八捏住她滑嫩白皙的手,淚水從兩頰不斷流下。

  那隻白嫩纖手溫柔地替他拭淚。好柔好滑好香的手,保證可使天下男人心迷神醉。

  但李十八忽然清醒,百分之百清醒以及冷靜,所以他連眼珠也沒有轉動一下。

  原來黃杏秀只是夢中看見,只不過在夢中重現「離別」那難忘一幕。

  可是替他拭淚的纖手卻絕非夢境而是真真實實有血有肉,並且溫香嫩滑得使人心軟。

  問題只出在「香味」上。黃杏秀不是這種香味,所以李十八忽然恢復極端冷靜清醒。

  她是誰?她怎能找得到此地?她是否認識我?「認識」包括有仇及無仇兩種,她屬於那一種?是不是廣元小和尚叫她來的?莫非她就是酷肖黃杏秀那個曾家兒媳婦王淑嫻?但絕對不是,因為她現在用的是右手,而王淑嫻右手有一隻翡翠戒指。

  當然翡翠戒指隨時可以除下不戴。但這個女人絕對不是王淑嫻,因為她的坐姿顯示她可以應付他任何突然攻擊。

  換言之她不但練過武功,而且練得非常好。好得可以列為武林高手而無愧。

  可是王淑嫻不懂武功,她行路講話以及舉手投足等動作已告訴了李十八。

  她是誰?現在睜開眼睛?抑是耐心等候下去看看?

  話說時囉囌,其實李十八不過心念一轉就想到此處了。

  然後他立即有了決定。他必須馬上睜眼以便應付任何情勢!假裝下去並無好處,因為時間的損失可能無法彌補。

  他睜眼看見一張很美麗迷人的面龐,雖然在昏暗燈光下仍然散發眩目的明豔。

  她已非少女,因為她的風韻成熟迷人,同時她的裝束亦是少婦而非少女。

  她微微而笑露出一排潔白齊整的貝齒,笑容親切可愛得教人一望而知她心中絕無惡意。

  她輕輕道:「你一清醒就完全清醒麼?從來都是這樣?連使你流淚的夢境也沒有區別?」

  李十八道:「很少女人能有如此深刻細密的觀察力。我很佩服你,也很羨慕你丈夫的福氣。」

  她搖搖頭道:「千萬別羨慕我丈夫,因為他已經去世。很年輕、很高傲,武功也很好,但是……」

  李十八道:「無福消受美人恩是世上很常見的事情。」

  她又搖搖頭,輕聲清晰地道:「老實告訴你,他死在你劍下。」

  李十八吃一驚,尷尬得講不出話。

  她又道:「你現在還羨慕他麼?」

  李十八過一會才嘆口氣,道:「如果我早知道潘占元有妻如此,我很可能不出手。你信不信?」

  潘夫人嫣然而笑,美眸射出喜悅光芒,道:「謝謝你。不過你就算甚麼話不說,我也不會暗算你。我的理由可能很荒謬,但請別誤會我喜歡你、愛上你。我只認為佔元雖然武功高明,人也長得挺帥,但他不是大丈夫、男子漢。如果他不是生長於武林三大世家的揚州潘家,可能又不一樣。總之我知道你殺他非常非常不容易,能殺死他的人一定是天下無雙之士,亦一定有非殺他不可的理由。」

  李十八為之目瞪口呆,但覺平生所有驚奇之事加起來,還比不上這一次。

  潘夫人又道:「我迢迢千里前來此地,為的只是想見你一面看你一眼,卻想不到居然還能與你談幾句話。」

  李十八道:「但『千山鳥飛絕』韓典絕對不放過我,對不對?」

  潘夫人道:「對,他是你的難關之一,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李十八道:「我明白,除他之外還有鐵腳和尚以及蒼松真人,卻不料你比他們更高明,從今以後我決不敢小看女人了。」

  潘夫人欣然微笑,那不可方物之明豔使李十八又感到眩目。

  她的紅唇皓齒忽然貼近他面頰,好像正在吻他。李十八嗅到馥郁香味甚至感到她醉人的呼吸氣息。

  不過他眼睛表情很嚴肅,因為她在他耳邊輕輕道:「希望你的傷勢沒有影響你視聽能力。看來我只不過比別人來早一步而已!所以男人也不可以小看。」

  原來她只不過要在他耳邊講話,並無其他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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