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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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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道:「咱們得認栽了,那車伕如何搬得動這些石頭,要不然咱們過了這一關,一定可以平安抵達天柱峰。」 「為什麼你能夠這麼肯定?」她奇怪地問。 「你看,玄陰教的人若然要現身,應該已經出來。因此他們一定反而被咱們的計謀哄住。闖過這一關,他們哪敢再嚕囌!只可惜那車伕無法搬動那三塊大石!」 上官蘭俏眼一轉,叫道:「趕車的你去弄根木棍,便可以把旁邊那塊石頭撬開一旁。」 趕車的聽了此計,瞧瞧靠田邊的那塊石頭,果然有一處空隙,可以插進木棍,便歡呼一聲。 車下有根堅實木棍,那車伕抽出來,插入石隙中,用力一撬,大響一聲,那塊大石掉向田裏。 這樣車子已勉強能通過,趕車的一手牽住馬轡,回頭道:「兩位客人可要下車,仔細車過時不小心倒下田去,那時便得弄了一身泥水哩!」 史思溫自個兒嗟嘆一聲,上官蘭卻應道:「你小心點把車拉過去,我們不下來了!」 趕車的小心地拉馬前走,車輪緊緊靠著中間那塊大石邊緣擦過去,弄出吱吱的刺耳聲音。 上官蘭緊張地瞧著,好不容易捱到大車安然通過,這才嘻笑一聲,道:「我們畢竟過了這一關!咦,你為什麼沒精打采?你不是說,我們只要闖過這一關,便可以安然直抵天柱峰麼?」 史思溫緩緩道:「話雖是這樣說,但你出那個主意,雖然把大石撬開,卻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而已,你再想想看,假如咱們真的沒事,豈會耐煩命那車伕這樣子去撬石開路,而又如此可憐地通過那缺口?誘敵也不是這樣誘法呀!」 上官蘭微微變色,道:「那麼我們反而暴露了弱點啦,對麼?」 史思溫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我料不出一盞茶的工夫,玄陰教的人必定出現!」 「那麼我們怎麼辦呢?總不能坐以待斃啊!」 「咱們只好如此了!」史思溫淡漠地道:「你不要這麼驚慌,反正一切事都不會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上官蘭默然半晌,然後不服氣地道:「固然你可以不怕死,但難道你處此危境,卻也不害怕那災難的來臨麼?」 「也許應該害怕。」他說,口吻變得十分老練和智慧:「但凡心有所求者,必有患失之懼。我們只要冷靜地想一下,我並不要求任何東西,那麼還有什麼害怕呢?」 「生命也可以不要麼?」她帶點諷刺地問。但話一出口,忽又後悔起來,恐怕會刺傷他的自尊心。 「是的,這具臭皮囊,終須解脫,我又何戀之有。不過世人痴迷不悟,是以營營役役,永無稍安之時而已!」 「你說得好像是個出家人似的,我不跟你爭論了!」她歇一下,忽然聽到後面有點異響,不由得向車後張望。 史思溫道:「有輛大車迫將上來,大概是那卓棟!」 「啊,你已聽到了!」她稍稍一頓,忽然鼓勇道:「現在我們無疑已陷入危境,已沒有多少時候,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史思溫忽地舉手道:「別說話,那輛車好像又不追趕咱們了。」 兩人側耳傾聽,果然車聲漸微。上官蘭忖道:「不管怎樣,我也得把我扯的謊說出來。縱使他和玲姑姑是對頭,但他一定不會對我怎樣!那麼,他也不會再叫我做石大嫂了……」 老實說,末後這一點,才是她最關心的。她必需要對方明白她尚是小姑居處才成。於是她鼓起勇氣,道:「我要告訴你,我一直欺騙你……」 剛剛說了這兩句,史思溫忽然道:「我已想到一個方法,可能讓你安抵天柱峰!」 上官蘭只好閉嘴,只聽他說:「現在我跳下車,匿在那片樹林中,玄陰教之人瞧見了,定然不敢追趕上來。他們一定以為我要殲滅他們,故意這樣從後面攔截。你趕緊直赴天柱峰,找到烏木禪院,拜謁血印大師,立刻請他老人家來找我。」 「來得及救你麼?」她的面色變成蒼白,只因她又想像到史思溫獨個兒被擒之後,被玄陰教的人殺死或施刑的情形,因此臉色為之蒼白起來:「不,不要這麼冒險,最多我們死在一起……」 史思溫悵然微笑,想道:「可惜你已是有夫之婦……」當下奮然坐起身,猛可一掌擊在她後背心的「靈台穴」上。 上官蘭咳一聲,吐出一小塊血團。史思溫喜道:「我雖不曾為你盡解那鄭敖所點的穴道,但這一掌已治好一半,足可以奔上天柱山頂了!」話聲一住,大車已馳到林邊,史思溫暗運真氣,勉力縱下車去,身形敏捷如常。 他向上官蘭揚揚手,便縱入樹林之中。上官蘭忽然一陣愴然,生像他們這一別,人天永隔,再也難以見面。想起他的俠膽豪氣,不由得痴痴凝望著那片樹林! 車行數丈之遠,漸上斜坡,上官蘭從車後張望,忽見來路不遠處,一輛馬車停在大路中心,隱約還可以辨認出那個御車之人,正是清江釣徒樂予的門徒卓棟。 轉眼間大車落坡,不但瞧不見後面的那輛馬車,連史思溫隱沒的那片森林也看不見了。 她突然心跳加速,驚慌地想道:「假如他被玄陰教的人捉住,他一定會被那些惡人殺死!他是這麼硬骨頭的人,因此他決不會向那些惡人低頭輸口……哎,他的危難,乃是因我而起,在這最危險的關頭,他已負了內傷,毫無抵抗能力。我能夠置他不顧,自個兒直上天柱峰麼?」 想到這裏,心跳得更厲害,深深吸一口氣,但覺因為車行過速,震盪得連仔細想想也辦不到。 時機迫促,她努力地平靜一下紊亂的思潮。但她辦不到。 趕車的已是驚弓之鳥,這時不待人家吩咐,拚命揮鞭。馳驅了數里之後,忽覺車輛拋蕩得特別厲害。心中犯了疑,回頭向車內張望。只見車廂裏空空如也,哪有人影。 這一對少年男女坐車坐丟了,誠然出奇。但車把式反倒暗唸一聲觀世音菩薩,獨坐揮鞭轔轔而去。只因這一雙青年男女失了蹤,他本身便不會有什麼危險。 且說史思溫縱入樹林之後,一陣劇烈的暈眩,使他摔在地上,昏迷過去。幸好林中的地面甚是柔軟,因此他沒有摔傷。 到他回醒之時,忽然感到一匹馬穿林而入。他努力振作一下,先設法讓頭腦完全清醒,然後想站起來。但四肢疲軟,完全不聽他的指揮。他苦笑一下,想道:「命運真是奇妙,任你有通天本事,但若果注定要你死在一個凡人手中,你縱然千方百計地逃避,也不中用!」 幾年來跟隨著師父石軒中,在嶺南遁跡苦練的情景,歷歷掠過心頭。 想起了那位堅毅俠義的師父,他不由得嘆口氣,心中浮起一陣內疚之情。只因石軒中數年來是這麼殷切地期望他能夠承傳衣缽,回到崆峒去,清理了門戶之後,便代替石軒中留在崆峒,掌理上清宮觀主之職。日後發揚光大,聲威永垂於武林的責任,完全要他負起。他記得自己當時虔敬無比地在祖師神位前立了重誓,一定要替師父石軒中出家,肩負起崆峒掌門的重任。其時雄心壯志,自以為精誠所至,無堅不摧。這個志向與願望一定可達到。 現在癱臥荒林,耳聽馬蹄踏在柔軟的泥地上,輕輕地走進樹林。但他卻沒有反抗之力,任人宰割,故此心中這份難受,真比立刻死掉還要痛苦。 思路忽然轉到上官蘭身上,那張清麗脫俗的面龐浮現在眼前,登時令他心情紊亂起來。 泥土發放出潮濕的和獨特的氣味,樹葉簌簌地響個不住,低微的馬蹄聲仍然不絕於耳。她的面龐兀自在眼前浮現,那純真美麗的笑靨,深深印在他心上。光是為了這個動人心弦的笑容,赴湯蹈火,亦所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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