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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那車伕哼一聲,顫一顫手中細長竹子,發出嗡然一響。史思溫忖道:「這廝已得清江釣徒樂予的真傳,平時我雖不怕他,但此刻卻毫無反抗之力……」於是又冷笑一聲,道:「你擋住我車去路作什麼?」

  對面那車伕道:「我不過是好奇罷了,你的眼力倒也不錯,我姓卓名棟,乃是清江門下大弟子!」

  史思溫見他不敢逞強,心中更加料定對方必已投效玄陰教,是以得知自己受傷昏迷上車,於是中途來攔截。但此時卻不可說破,希望能夠嚇得他讓開。這時立刻接口道:「久仰大名,在下史思溫,家師石軒中,與貴派素無恩怨。目下史某身有急事,要趕路前往皖山。煩請尊駕將貴派獨門點穴解開,俾便上路!」

  卓棟實在懾於史思溫的威勢,只因憑本教中的內三堂香主陰陽童子龔勝,昨晚尚且擒不了他,雖然卓棟不知龔勝大敗之事,但光是從擒捉不住對方這一點推想,已可知這位石軒中大俠的高徒,身手如何厲害。

  當他出發來時,本是知悉史思溫已經昏迷,這才會單槍匹馬前來。誰知史思溫神采奕奕地坐在車門,反而那同行女人不曾露面,這一點便令他懷疑起來。懷疑的是本教消息有誤,昏迷的人並非史思溫,只是那個女人。

  這時教他如何敢逞強,但又不甘就此退走,詭笑道:「史少俠何必亟亟,在下的點穴,雖屬獨門,但想仍難不到少俠。」

  史思溫微驚,忖道:「我一出手,他便瞧得出我身上負傷,真氣不純!」當下仍然十分鎮定,故意不悅地哼一聲,道:「這等事如何可以見戲,人家一個賣力氣的苦哈哈,若是傷筋動骨,以後日子如何過得?」

  卓棟敢情也怕他真動怒,立刻頷首道:「少俠說得對……」竹子一揮,拍一聲擊在那車伕脅間,那車伕哎一聲,恢復了自由。但這時可就不敢作聲,愣愣地瞧著他們。

  史思溫已知自己威名已露,便微笑一下,暗中手到背後,攤開手掌。

  上官蘭在後面瞧見他的手掌,一時悟不出他的意思,不由得發起怔來。

  史思溫大聲道:「車子別走,我還有話請教這位朋友!」接著他便轉向卓棟,問道:「尊駕可識得陰陽童子龔勝麼?」

  卓棟疑惑地瞧瞧他,然後道:「認倒是認得,不過……」史思溫突然一招手,截住他的話,道:「你又可認得這件東西?」

  卓棟舉目一看,敢情是把摺扇,一面漆黑,一面雪白。不由得啊一聲,道:「這是龔香主的陰陽扇啊!」

  史思溫聽到他說出龔香主三字,便斷定自己所料無差,這卓棟一定是玄陰教中人。於是微微一笑,道:「煩你傳語與龔勝,這柄陰陽扇我史某要留為紀念。」

  卓棟登時面都駭白了,倉惶道:「在下如有機會,一定替少俠轉告……」話一說完,揚竹驅馬,滾滾而去。

  史思溫哈哈大笑,聲傳數里,竟然掩蓋住蹄聲。上官蘭趕快推推他,道:「你敢是完全好了?笑得這麼大聲!那廝也真奇怪哪……」

  史思溫放下簾子,突然身軀一軟,躺倒在上官蘭懷中。上官蘭低頭一看,駭了一大跳,敢情他的面色蒼白異常。他艱澀地道:「你叫車子快走,盡力趕點路……」上官蘭忙忙如言吩咐車伕。

  史思溫閉目調息了一會,這才道:「我妄運真氣,差點兒又昏迷過去。但總算嚇退那廝……」

  上官蘭道:「我真不明白,那廝是什麼來歷?」

  「你就是江湖閱歷太淺,這才會被店家誆上路。那廝分明是玄陰教中人,因聽得我病倒消息,大概龔勝不好意思親自出馬,故此命這個姓卓的前來。他本也是把好手,但陰陽童子龔勝還敗在我手下,他即使逃走,也算不了丟人。」

  上官蘭啊一聲,這才完全明白,不由得十分欽佩地瞧著這個聰慧的男兒。但對於他的身體,又十分擔心起來。緩緩道:「都是我不好,把你連累成這個樣子。但願上天保佑,能夠及時治癒你的傷勢,我縱使死了,也十分甘心!」

  史思溫嗟一聲,道:「你別這樣說,只要我得救,你也決無問題。」

  大車轔轔而行,上官蘭不住地催促,走了十餘里路,車子忽又停住。車中兩人不覺都為之微驚!

  史思溫深深吸口真氣,挺身坐起來,但覺頭腦間一陣昏眩,卻咬牙挺住。

  上官蘭眼光一偏,見他面色蒼白,不由得玉容失色,驚問道:「你……你怎麼啦?」

  史思溫連忙示意教她別作聲時,已來不及,只好連話也不答,倏然伸手揭簾。

  只見大車前面杳無人跡,但趕車的卻望著路上發怔,原來大道上橫攔著三塊石頭,俱都高及兩尺,長度是三塊拼起來,剛好把大路攔斷。

  趕車的大聲道:「大爺,這三塊石頭一定是有人故意擺在路上的。」

  上官蘭道:「你下去把石頭搬開不就成了?」

  趕車的舌頭一伸,道:「這些石頭每塊哪怕沒有三四百斤重,小的哪裏弄得動!」

  史思溫苦笑一下,回眸瞧上官蘭一眼。上官蘭恍然道:「對啊,我竟忘了他不會武功,若在平時,這三塊石頭算得什麼!」

  「人家就是拿來試試咱們呀!」史思溫說:「恐怕那卓棟一離開咱們,便已疑心起來,不過還看不準,是以不敢親自現身攔截!」

  上官蘭道:「我們再來一次空城計,故意要他們認為我們是引他們現身。」

  史思溫一擊掌,道:「好極了,我一跳下車,你便喚住我,向我嘀咕一番。於是我便再上車,命那車伕盡力去搬,玄陰教的人見到咱們這樣做作,必定反而疑心起來,不敢出現!」

  話一說完,勉逞餘力,矯健地跳下車去。上官蘭立刻大聲叫他,史思溫故意愣一下,然後回到車旁。

  上官蘭低聲道:「你可覺得辛苦?」

  史思溫搖頭道:「還好,但再來這麼兩趟,便非露出破綻不可了!」

  上官蘭嘆口氣,道:「真糟糕,還有一天路程,這一關即使捱過去,但人家一定不肯死心!」

  史思溫瞧著她顰眉的樣子,忽然覺得她更加美麗。這種美麗,特別令人覺得深刻,因此挑動了最隱秘的心弦。

  上官蘭並不知道他心中有什麼感覺,伸出玉手,道:「噯,仍然可以上車來了,別再著了涼,更加糟糕!」

  史思溫捏住她的手,但覺一陣熱流直襲心頭,有如觸電似的。眼光掃過她的眼睛,只見她眼中也閃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輝。

  這一剎那間,兩人心靈震盪,彷彿已經相通,可以用眼光傾訴心曲。但又宛如跌落在奇異陌生而又令人興奮的夢境中,使得整個人都為之飄飄然起來。

  史思溫忽然顫抖一下,收回目光,四顧之後,便跳上車內。他大聲道:「喂,趕車的你下去搬石頭吧,搬不動也不要緊,盡力試試看。到了皖山,我會多賞你銀子!」

  上官蘭默不作聲,她兀自在享受著早先那一陣奇異的感覺。她的心裏有無限溫馨,已被觸發。

  那趕車的聽命下車,走前去盡力搬那石頭。上官蘭注視著史思溫,其他的一切她都有如不聞。但她立刻便被史思溫那種漠然的神態,把她從綺思中驚醒。那位英氣勃勃的男兒,竟然流露出一種莊嚴的,冷漠的神色。生像一位嚴謹無比的聖者,又像石頭雕刻成的塑像。她的心直往下沉,一種十分不祥的陰影籠罩住她。

  史思溫現在縱目四望,只見大道一邊是四野,一邊卻是山丘,丘上叢樹處處。若果有人潛伺樹後,絕對無法發現。

  上官蘭道:「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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