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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崔敏苦笑道:「爺爺說得是,可是就怕你老人家寧折不彎的性情,難以控制啊。」

  「我的事你不要多慮,倒是這個小夥子,他可是咱們崔家的命根,你看教他先到什麼地方躲躲,才是正理!」

  崔智抗聲叫道:「爺爺,我……」

  崔敏立刻白他一眼,道:「你叫什麼,難道你比爺爺和我都想得高明麼?」

  少年人只好憋住一肚子氣,悶聲不響。

  崔敏又道:「孫兒倒有個法子,便是著他過了兩日,暗中到魏家花園那口枯井裏熬個一日一夜。」

  火狐崔偉沉思半晌,頷首道:「此計大妙,但依我之見,莫如索性讓他多熬兩天,更加安全不過。」

  崔智又想抗議,崔敏面色一沉,道:「孩子你聽我說,玄陰教可是當今宇內最有勢力和收羅高手最多的一大邪派。那教主鬼母冷婀被公認為天下無敵,這且不提她。但玄陰教中人行事一向毒辣無比,以咱們這樁事而論,等如和他們正面為敵,大概此刻江湖已傳出風聲,謠言沸騰。咱們三日之後,只要一個應付不當,就招來滅門血禍。你是崔家唯一子嗣,崔家一脈,就賴你延續下去,你能不忍辱負重,聽我們的話以避這個大劫麼?」他說得義正詞嚴,崔智哪敢分辯,儘管心中咕噥,卻只有低頭的份兒。

  當下決定了應付之方,崔敏之妻疏散到一個同行好友家中,以免將來無人照顧崔智。

  到了晚上,崔敏提了兩個大包袱,裏面有金銀衣服以及三日的乾糧,悄悄帶了兒子,潛入魏家花園。那魏家花園佔地頗廣,百年前乃是本城名園勝地。但如今魏家陵替,子孫零落。這個大花園荒置已久,早就面目全非。

  那口枯井大約有四丈之深,下面廣闊,崔敏算定這個孩子到時可能不安分,偷偷溜回家,故此靈機一動,想到這個地方。他明知崔智武功雖然不錯,但頂多也只能躍起兩丈餘高,因此他縱然想不聽話,也無法自己爬上來。

  這時荒園中夜風蕭蕭,黑影幢幢。崔敏先把包袱垂下去,然後悄聲對兒子吩咐道:「你緣繩溜下去,若是三日之後,不見我來引你出來,你便大聲叫喊,引人來救你出來。你母親雖然避居王伯伯家裏,但她也不知你藏在此處!這是我避免賊子們用刑而洩露你的行藏的意思,現在你可明白為父一意要保全你的苦心麼?」

  崔智生澀地道:「爹!假如只剩下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別說傻話,崔家一脈,就繫在你身上,日後不准有報仇的念頭,記得麼?」

  「孩兒記得,但孩兒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從命!」他堅決地回答。

  父親在黑暗中默然片刻,輕輕喟嘆一聲,道:「你下井去吧!」

  崔智握握父親的手,發覺有點顫抖,登時鼻子一酸,流下兩行熱淚。他緊著嗓子,啞聲道:「爹你要保重,還有爺爺和娘……」他不說下去,突然跳入井中,雙手握住粗繩,滑到井底。

  崔敏俯頭一瞧,只見井底發出一團火摺黃光,隱約可以看見兒子仰面而望。片刻之後,魏家花園復又歸於沉寂。

  崔家的準備並非庸人自擾,因為這時玄陰教的確十分緊張。信鴿一站接一站地飛個不停,全國都接到緊急戒備的命令。

  這時恰好碧雞山中內外三堂的六位香主與及刑堂香主厲魄西門漸都已下山巡視各分舵,這是每年一度的總巡查。是以高手們都分佈各地。

  雪山鵰鄧牧知道最近到湘省的人有刑堂香主西門漸和內三堂中第二位香主火判官秦崑山這兩人,已用信鴿約他們急速趕來。

  到了第二天傍晚,火判官秦崑山已經趕到。但同時之間,忽又接到飛鴿傳書說,石軒中十日之前在關洛那邊出現,將玄陰教外三堂香主之一的冷面魔僧車丕擊斃,死狀極慘,兩臂完全被利劍卸下,然後被對頭用上乘內家毒手,點了殘穴,以此冷面魔僧車丕輾轉痛號了三晝夜才斃命。這是後來發現屍身時,由留守山中的鬼母座下三大高弟黑無常姜黃趕去查驗,方始看出來。在屍身發現的附近處,有一方青石板,上面用劍尖寫著石軒中三個大字。每個字都足足有一寸之深,普天之下,除了石軒中,誰還能有這劍上功夫和能夠這樣子弄死冷面魔僧車丕?

  不但冷面魔僧車丕被殺,而且青石上還留下一個「褚」字,畫個圓圈在褚字外面。這意思分明是第二個要輪到隴外雙魔之一的九指神魔褚莫邪。

  這時鄧牧和秦崑山兩人,可以想像到碧雞山接到這邊石軒中破方家莊的消息時的驚訝情形,不下於他們接到這個消息。

  只因那石軒中武功再高,也決不能在短短的幾日之內,由遙遠的關洛那邊,做下那一票,然後又倏然在湘南出現。

  是以這兩案之中,必有一案不是石軒中本人所為。同樣的道理,兩案之中,也必有一案是石軒中所為。只因一則斷無那麼巧,出現了兩起高人,都恰好假冒石軒中之名。二則天下之大,雖是無奇不有,但要發現兩起人都具有和石軒中相同的功力,到底不易。

  不過在鄧、秦兩人看來,這邊的石軒中可能是假的,因為雪山鵰鄧牧已從火狐崔偉口中,得悉石軒中的徒弟史思溫曾經住在他家。是以可能火燒方家莊,擊斃全莊教友之舉,乃是史思溫假師父之名而為,故意擾亂玄陰教視聽。這個想法入情入理,不過那史思溫既有此功力,也就夠他們咋舌驚奇的了!

  鄧牧道:「敝座除了約請你和西門香主來此之外,另外已就近去訊請龔香主攔截那史思溫,據說那廝是赴天柱峰……」他話中提及的龔香主,便是內三堂中的陰陽童子龔勝。此人練就先天一炁功,一柄陰陽扇招數深不可測。

  火判官秦崑山道:「這樣好極了,但相信那小子赴天柱峰一說不可靠。明日咱們到崔家去時,那廝一定會露面,說不定另有能手,咱們務必多加小心。最好刑堂香主也及時趕到,便萬無一失了。假如崔家真個沒有能人,那麼收拾了他全家之後,也給他一把火……」

  兩人正說之間,一個玄陰教的人匆匆來報說,那飛猿羅章已傳出消息,說是被石軒中在方家莊大火時,比劍擊敗!

  這個消息傳來,火判官秦崑山和雪山鵰鄧牧登時又改變了看法,推翻了早先以為此處僅有石軒中門徒史思溫攪鬧的想法。只因飛猿羅章乃是唯一得傳衡山猿長老猿公劍法的人,在後起的年輕高手中,算得上是個甚為出色的人物。石軒中若不是親自出手,他的徒弟再大的道行,也不過是數年功力,如何能贏得那個年輕劍客?於是連忙又將這個消息飛鴿傳報碧雞山。

  翌日清晨,刑堂香主厲魄西門漸已然趕到。他和石軒中真有江海之仇。第一件心上人被奪,第二件他曾在碧雞山上,趁石軒中面對萬仞深淵沉思往事之際,加以暗算,豈知因他流汗滴在地上,發出些微聲息。石軒中霍地轉身,雖然受了一掌之傷,但也把他制倒地上。直到三晝夜之後,穴道自解。這個苦頭吃得既大,仇恨也就越深。現在一聽到石軒中出現的消息,他便兼程晝夜不息地趕來。

  這厲魄西門漸長得身高體魁,有如一座小山。頭如笆斗,目似銅鈴。塌鼻之下,一張血盆大嘴,彷彿連世界也能夠生吞入肚中似的。這副身量和相貌,尋常膽小一點的人,見到可就得駭個半死。假如午夜間驀然見到,不為之魂飛魄散,以為遇到鬼魅者幾稀。

  同時他的性情殘忍嗜殺,心腸正和面貌一般兇狠。尤其是對師父一人忠心耿耿,對任何人都鐵面無情。是以那麼大的玄陰教,會以他做刑堂香主,掌全教生殺刑責之大權。本教中人,縱然位居香主地位,對這個鬼母嫡傳高手也得忌憚幾分。下面的人,更是聞名色變。

  他並非單身來到,隨行尚有兩個年方十八九歲的少年。這兩個少年就在鬼母冷婀因與石軒中鬥罷,覓地養傷時,由西門漸收歸門下。乃是一對孿生兄弟,面目相肖無比。大的左邊鬢腳有顆紅痣,姓尹名左。小的在右鬢腳下也有顆紅痣,名字就單稱右。這尹左、尹右兩兄弟,被西門漸收歸門下時,年甫十齡。如今已練了八九年功夫。同時其後鬼母恢復一身蓋世功力之後,還以上乘內功和手法,替他們打通了奇經八脈。是以體質完全改變。練一年內家功夫,等如別人六七年。於是幾年下來,這對孿生兄弟功力已不同凡響。要知鬼母冷婀替他們打通奇經八脈的秘法,甚是傷耗施法人的真元。但鬼母因這兩兄弟面目韶秀,甚是疼愛,故此昔年她雖然連對西門漸也不肯用的奇功,竟然為了早點把這兩人訓練成器,竟自不惜犧牲自家真元。

  那尹左、尹右兩人久在西門漸與及一干魔頭熏陶之下,性情也甚是兇殘。尤以弟弟尹右為甚,大凡孿生的人,多半總是彼此性情相反,一個愛動的話,另一個就愛靜,一個愛說話,另一個就沉默寡言。至於在天性寬厚和殘忍這一方面,也不會例外。是以尹左做起什麼事來,雖說仍然夠硬心腸的,但比起弟弟尹右,可就顯出寬厚得多!

  且說西門漸到達之後,聽完兩位香主得到的各種消息。細想一下,也判斷不出石軒中是否本人在此?他悍然道:「咱們如今馬上到崔家去,石軒中那廝如若不在,咱們把崔家上下殺光,然後再點一把火。這樣石軒中一旦得訊,還怕他不露面報仇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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