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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流暢之極,連鍾荃自己也覺得有點奇怪。後面的鄧小龍卻欣慰和讚許地笑一下,也自一躍上前,和鍾荃站個並肩。

  乾坤手上官民不覺大怒,冷冷道:「你乳臭未乾,居然敢向老夫無禮?今日老夫說不得要破劍出手,看看究竟崑崙、華山調教出來的人物有多大道行。」

  鄧小龍嘴唇一動,正想說話,乾坤手上官民已朗聲喝道:「你們最好一齊動手,免得老夫麻煩。」

  鍾荃凝視著他的表情,忽然一凜,想道:「這位名滿天下垂一甲子的老魔頭,居然鬚髮俱動,敢情是煉有先天真氣功夫?我可不能以此自恃,妄自使用,惹出人家更厲害的罡氣。」

  敢情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當日在和珅相府後園,那未練成的般若大能力敗於毒書生顧陵罡氣功夫之後,便深懷戒心。

  忽聽潘自達尖厲叫了一聲,疾忙回頭顧視,只見潘自達捧劍退開大半丈,顯出喘息未定的樣子。那血掌尤鋒屹然穩立,並不追迫。當下心中又是一凜,想道:「潘自達的劍法造詣不遜於我,又是內家好手,而且仗著寶劍,卻被人打得喘息不已,可想那老頭之厲害。我這邊的老頭恐怕更加厲害……」

  其實若果他瞧見血掌尤鋒的蒼白面色,便不會如此訝異。

  潘自達誠然是內家高手,應該久戰而不喘,但血掌尤鋒的血掌,別具威力,擅能破人真氣,故此潘自達收劍退開之時,喘息不已。

  但尤鋒本人也因在不知不覺中,被潘自達的太微古劍,施展戊土劍法,致令真氣反逆,胸中陣陣翳悶,十分難受。因而面色蒼白,站在當地不敢移動追擊。

  鍾荃看不出血掌尤鋒異狀,鄧小龍卻有點思疑,只因為他曾經領教過潘自達的太微古劍和戊土劍法的古怪威力。

  乾坤手上官民卻心中瞭然,明知血掌尤鋒平生脾氣執拗,一動上手,對方非得死傷,不肯罷休。這刻凝佇不動,定是身上有事。不禁暗中一驚,留神打量潘自達手上的古劍一眼,又瞧見鍾荃背上形式奇古的玄黑色劍柄和絲絛,立時推想出大概原因。當下不動聲色,朗朗喝道:「二弟如此處置甚佳,咱們兄弟退隱已久,犯不著破戒傷人。」此言一出,便變成這兩個老頭歸隱之後,已戒絕出手傷人。

  這可使鄧小龍也立刻迷糊起來,因為這也是情理中事。而且以血掌尤鋒的威望和鍛鍊至今的功力,也許不怕潘自達古劍上的玄妙威力。

  事實上乾坤手上官民和血掌尤鋒兩人,果曾真個決意不再重開殺戒,但傷人與殺人又大有區別,這正是乾坤手上官民終是故習難除,只求目的,不擇手段,雖然言中不盡不實,卻先保住顏面和穩住形勢,使敵人莫測高深。

  血掌尤鋒努力運氣行功,轉眼恢復原狀,卻看潘自達時,仍在連連喘息。但他仍不敢造次,倏然縱退回來,直如雲馳電掣般掠過鄧鍾兩人,站在乾坤手上官民身側。

  潘自達也邁步過來,鍾荃覺得這時敵友已分,那潘自達再不對,也是自己這一邊的人,當下關心地問道:「潘兄你怎樣啦?」

  潘自達尖銳而簡捷地答道:「不妨事。」一面抬頭去望那樓上的窗戶。

  鍾荃但覺義無反顧,朗聲道:「兩位老前輩既然不管樓上發生之事,在下等雖不自量力,也非得冒險得罪不可。」

  血掌尤鋒「哼」一聲,理也不理他,卻問乾坤手上官民道:「剛才老哥哥可聽到婦人呼救之聲?樓上不是陰風箭張鏡山居住麼?」

  乾坤手上官民點點頭,兩道雪白眉毛微微皺一下,眼光一閃,正好瞧見旁邊一個漢子,一拐一拐地退回樓中,不覺沉吟一下。

  他所考慮的乃是這三人雖然年輕,卻都不是庸手,自己雖有把握能勝,但並不是容易之事。以自己兄弟的威名歲數,縱使贏了,也落個勝之不武的話柄,何況贏得並不容易,這一點他非認真考慮不可。

  其次,他也聽到樓上女人叫聲。這陰風箭張鏡山昔年名震黑道,他的師父與乾坤手上官民乃是好友。這次陰風箭張鏡山忽然攜眷來投,乾坤手上官民知他武功甚佳,而且詭滑機智,便撥三樓當中的房間給他兩口子居住。後來才發覺陰風箭張鏡山和他的美麗妻子,其間有點古怪。

  他當然能忖想得出陰風箭張鏡山定是以不正當手段奪得的嬌妻,但以他這種人當然不會將一個婦人的冤屈放在心上,甚至猜想陰風箭張鏡山乃是求庇護而來。

  然而現在可不能不考慮了,假定陰風箭張鏡山的妻子和這三人有關連,則上官民他可不能不先知悉內情,站穩自己的腳步,方可作種種決定。

  他極快便作了個決定,不悅地瞅那一拐一拐而退的人一眼。那人正是早先吃鍾荃以三成力量拍了一下而摔在塵埃的人。

  上官民決然道:「不管怎樣,先查看剛才的叫聲是怎麼回事,然後再行決定。」

  鍾荃滿腔怒火立刻消失,恭敬之容自然流露,大聲地道了一句謝。

  上官民大聲吩咐道:「你上去瞧瞧。」卻是對那一拐一拐的人說。

  那人嗷然應了一聲,連忙忍疼快步走進樓上。

  忽然一人衝出來,大聲叫道:「啟稟兩位老前輩,山莊那邊有急訊……」這人正是滿面于腮的陰風箭張鏡山。

  潘自達一見此人,忽覺一股無名之火,直燒上心頭,怒罵一聲用劍指著陰風箭張鏡山。

  乾坤手上官民卻沉聲道:「你慌什麼,信呢?」

  血掌尤鋒卻瞪著潘自達,那意思是倘若他一有動作,便立刻出手。

  鍾荃伸臂一攔道:「潘兄你幹什麼?人家不是派人去查了麼?」

  潘自達尖聲叫道:「不行,這傢伙我瞧見便生氣。」

  陰風箭張鏡山目光銳利一掃,反唇相譏道:「尊容也不見得高明啊。」

  潘自達如響斯應,壓劍衝去。奇怪的是血掌尤鋒竟然沒有攔阻。

  原來乾坤手上官民一看完那張小紙條──那是由信鴿帶來的急訊──立刻給尤鋒閱看,兩個曾經身歷大風大浪的一代名手,這時面上都變了顏色,默然無語地對望著。

  潘自達一沖過去,鍾荃覺得不對,立刻也飛縱過去,打算拉住潘自達。

  陰風箭張鏡山一見兩人齊齊撲來,他因是早就瞧過這兩人的武功,那是當他們大鬧相府,雙戰毒書生顧陵時見過。

  而剛才他也瞧見兩人的身手,竟不遜於上官民和尤鋒二老,若是以一敵一,他還不致立刻怎樣,可是兩人同上之時,他可真個吃不消。當下疾然橫躍大半丈,身形一動之際,已經將他那名傳武林的陰風箭準備停當。

  那怔呆呆的兩老忽然同時怒哼,血掌尤鋒恨聲道:「除了毒書生顧陵之外,便是華山、峨嵋的人,老哥哥你瞧著辦吧,我尤某今日非大開殺戒不可!」

  這邊三人之中,倒有兩人聽個清楚,鄧小龍矍然問道:「老前輩說的什麼華山、峨嵋?毒書生顧陵又怎樣?」

  血掌尤鋒面寒如水,冷森森一哼,發覺兩人已經失蹤,回頭一瞥,只見潘自達仗劍直衝入樓中。

  正想動身追趕,上官民卻一按他肩膀,道:「且由得他去,他是海南劍派的。」

  鍾荃不管那站在半丈外的陰風箭張鏡山,也自愣然回顧。

  血掌尤鋒冷冷道:「好小輩,居然橫行到我們諸兄弟頭上!我且問你,華山可有女弟子?」這一問實在多餘,華山根本全部是女的,江湖哪有不知?

  血掌尤鋒果然不等他回答,繼續道:「還有個峨嵋派的少女,帶著那殺死雪山豺人的大漢,到我隱賢山莊鬧,哼,好大的膽子,居然勾來毒書生顧陵將山莊燒為平地!你且聽著,我血掌尤鋒不將峨嵋、華山打個翻身,再不姓尤!」

  鄧小龍當然不知那紙卷寫明尤鋒最疼愛的孫子尤東霖及上官瑜同在禍劫之列,是以這般憤怒。當下心中聽到薛恨兒芳蹤出現而稍放,同時也極為緊張,試想血掌尤鋒已是近百歲高齡之人,功力何等湛深,只怕華山、峨嵋兩派俱都無力拒此強敵。

  鍾荃在後面大聲搭腔問道:「老前輩剛才是說有個峨嵋的姑娘麼?」聲音中儘是驚喜之情,鄧小龍不禁在心中叫聲「糟!」

  果然兩老同時回頭瞪著他,乾坤手上官民冷冷道:「這廝也不可放過!」

  血掌尤鋒「嘿」一聲,倏然直撲鄧小龍,一雙血掌帶著悠悠風聲,撞擊而出,聲勢猛烈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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