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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說話間,眾人忽然嗅著一陣臭味,中鼻欲嘔。金頭獅子賈敬吃驚道:「不好!這個中毒屍體已經腐敗,我們趕緊架火燒掉,灰燼埋在地底,方可無礙。」

  三人趕忙一齊動手,好在四下枯枝敗葉甚多,他們身手又極敏捷,眨眼工夫已經堆起大堆枝葉在屍身上,四面引著火頭之後,鍾荃吸口氣,把呼吸閉住,然後找根樹枝,插將進去,運絕妙內功,將屍身挑起尺來高。轉眼間火舌熊熊燃起,無住無執兩名僧人,又退開一旁,卻仍然不敢越過四面的樹叢回寺中。

  屍體發出極難聞的焦味,鍾荃手中的樹枝先將屍身挑起,然後用另外的樹枝,把燃著的枝葉撥入屍下,於是變成正式火葬。他們不住加上枯枝敗葉,火勢猛烈之極,濃煙直冒,卻無一人來查視,大概是早已得到大本和尚的傳警而撤退出寺外了。

  鍾荃想道:「我下山之時,師父囑我要行俠仗義廣積功德。眼前放著這事,雖然凶險無比,卻是我分內當為之事,我焉能因和尚們無禮,任得金蛇和怪物猖獗害人?」當下便決然道:「兩位老師且守在這兒,查看那金蛇有沒有動靜。小弟先去石洞那兒,看看是什麼怪物再說!」

  賈敬眉頭皺一下,正想說話,褚相已喜道:「有少俠前去,那怪物再凶也不怕了!我們就在這兒監視那金蛇行動。」

  鍾荃點一下頭,驀地縱身而起,施展出上乘輕功,專揀樹叢枝葉上墊腳換力,晃晃眼已御風飛去。

  這景象把兩名僧人駭得咋舌不已。無住念聲佛,道:「這位大爺簡直長了翅膀,小僧真個連聽也未聽過,今兒可開了眼界哪!」

  賈敬埋怨道:「褚老師可曾想到,萬一鍾師叔有個長短,我們怎樣向總鏢頭交待?他功夫雖然精深之極,但到底閱歷尚少,這責任可是我們的。」

  大力神褚相碩大無比的身軀震動一下,睜眼跌足道:「是呀!我一味欽佩少俠武功蓋世,卻沒想到那怪物總是怪物,人力怕派不了用場,賈老師你看怎辦?不如我再去一趟,也好多個幫手……」

  賈敬擺手道:「褚老師也無須太著急,我不過說個比方罷了。我們卻動不得,那金蛇也是大要緊之事,否則百里之內,可能人畜無一倖免!」

  這麼一說,褚相只好待著不動,兩名僧人聽他說得金蛇之禍這麼嚴重,嚇得雙膝一軟,蹲倒在地上。熊熊的火光,也不能將他們的面色照映好看點。

  且說鍾荃幾個起落,又到了那座石山。輕輕縱到石上,眼俞但見石凹陷處,一個四尺大小的洞穴,裏面陰陰暗暗,不知藏些什麼東西。

  他身形一動,飄落在洞口旁邊,伸手抓著洞口的石頭,側耳細聽洞內的動靜。

  歇了一忽兒,果然聽到裏面傳來一聲低沉怪異的聲息,宛似有人痛苦地嘆息,又像是呻吟之聲,使他毛骨一陣悚然,心中忖道:「這是什麼東西的聲音呀?在這潮濕黝黑的石洞中,別是山精木客之類的妖魅吧?我是進去招惹他,還是商量一下再說?」

  念頭剛剛轉完,又聽到像方才一樣的怪聲,他不禁吃驚地倒退飄落在外面的大石上,凝眸瞅住那洞門,躊躇不決。

  歇了老大一會,只見斜日炎炎,陽光普照,萬里碧空之中,除了幾朵白雲,緩緩飄動之外,更無其他異狀。他看到陽光,不覺失笑,想道:「我枉是崑崙弟子,竟然怕起邪魔啦!不管怎樣,我也應進洞去探個究竟才對!」

  膽氣一壯,腳尖一用力,已躍到洞口,隨手至洞門外撿了一根三尺來長的樹枝,於是竄入洞中。

  他是童身練功的人,眼力不比尋常,這刻一攏眼神,瞧見前面四五尺遠便得拐彎,眼珠一轉,想到一個計較,當下飄身而起,背脊貼在洞頂石上,緩緩向前移動。

  拐了個彎,但見這洞內地面寬廣得多,十多尺外,又是個轉角。這時游目四顧,但見洞中空蕩蕩的,沒有什麼可疑的形跡,料定那怪物必定藏在洞內,於是照著這方法,打洞頂游身而進。

  游到那轉角處,光線更加暗淡,以他的眼力,也不過依稀分辨出大致形象而已。他不敢造次,極為小心地頓一下,屏住呼吸,努力向洞中窺視。

  只聽一聲低沉慘淡的嘆息聲,幽幽地散佈在洞中每一角落。卻見靠右洞壁處一團黑影蠕蠕動一下。

  鍾荃瞧了一會,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不過膽氣卻壯得多了,因為洞中並無其他異狀,甚至連可異的氣味也沒有,光是那股霉濕的氣味,送入鼻中。

  「若果那團黑影便是他們所謂的怪物,那就不必驚惶了,瞧那樣子,總不會兇到什麼地步。況且若是妖魔鬼物,應該立刻發現我潛入的蹤跡」

  那團黑影蠕動一下,又發出一下陰森慘淡的怪聲,雖然沒有什麼動作,卻也夠人膽寒。

  他忍耐不住,左手使勁抓下一粒石屑,發出一點輕微聲息。

  那怪物猛然動一下,似是向這邊洞頂察看。鍾荃身懸在外面,正是微弱光線的來路,但見那團黑影閃出兩點光芒,正是光線投在眼球中反射的光芒。

  驀地那團黑影風也似的飛撞過來,黑暗中倏地現出道金色光芒,電射而至。鍾荃「哎」地駭叫一聲,生怕讓那奇毒無倫的金蛇毒氣噴著,四肢一振,不向後退,反而風馳電掣般向前面偏左飛去,百忙中急忙屏住呼吸,並且用真氣封蔽住七竅。

  那道金光來勢未盡,鍾荃已交錯飛過,只見金光掣動一下,掉頭追射。鍾荃不料那金蛇竟會像名家交手般半路變式,但覺金光半空轉截,已堪堪夠上自己雙腿,連忙努力一掙,雙腿蜷縮,身形打個觔斗,手中三尺長的枯枝,已力劃而出。這一式正是雲龍大八式「龍尾招風」的變式,卻因為是使用兵器──那根枯枝在他手中,已不啻一柄鋒快的寶劍──故此無法發出未練成的「般若大能力」,只能用足全身內家真力,打算即使那金蛇噴出毒氣,也給擋開一下再算。

  那道金光顫動一下,竟然沒有飛開,直探進來,剛好黏上樹枝尖梢。

  鍾荃不由得心中大駭,心中電光石火般想道:「我這一下即使是千斤大石,也得橫飛開去,怎的那金蛇如此厲害,連我的內家真力也失靈效?」同時之間,因為已佔內洞位置,藉著極微光線,已看出那道金光,卻是後面那團黑影發出。

  金光樹枝一觸之間,鍾荃已發覺那道金光軟弱無力,當下腕間一抖,一股內家真力,跳彈而出。

  卻聽微哼之聲,那道金光連同那團黑影,被他這一下迫退五六尺,落在地上。鍾荃雖然頭腳倒轉向著洞外,但身形依然衝向洞內,這時招式使將開來,不覺忘了禁忌,清嘯一聲,身形驀然轉折飛出,這正是「飛龍迴天」之式,普天之下,只有崑崙的雲龍大八式,能夠將空中身形去勢,作一百八十度的改變方向,而且極之瀟灑舒徐。此一式必定要清嘯一聲,宛如龍吟九天。這一來便不再屏住呼吸和封閉七竅了!

  這原是瞬息間之事,那團黑影落到地上,忽地一竄,金光驀閃,電射腰腹。

  鍾荃「噫」一聲,敢情這一下帶出金刃劈風之聲,而且所取部位,正是全身必守之地。那道金光,簡直是柄寶劍,而且運劍的人,乃是一代名家,方始能夠摸出他奧妙無方身法中,最弱的一點。於是再也不必顧忌,手中樹枝一掃一壓。對方金光閃處,似左實右,截腕削臂,招數變化之佳妙,直是生平僅見,卻微微嫌慢了一點。

  他是什麼身手,這毫釐的鬆懈,已是致命的空隙破綻。但見他身形下墜,手腕翻處,樹枝已搭在金光上,腳尖剛剛探地,嘿然一喝,那道金光應手而起,吃他長身一撈,左手已把金光抓住,入手便知端倪,誰說不是柄金光閃射的寶劍!這時卻覺得對方有這等絕佳招數和靈敏的反應,怎的內力如是之差?抓劍過來時,有如探囊取物。

  那團黑影蹬蹬蹬退開數尺,發出沉重喘息之聲。鍾荃扔掉樹枝,從囊中掏出千里火,打亮照看。火光一閃,已瞥見那團黑影,由頭到腳,烏黑一團,竟不像是個活人。

  火摺子繼續點燃,照亮了整個洞穴,這時不由得籲口氣!敢情那真是個人,不過是用黑色外衣,由頭到腳都裹蓋住,是以一瞥之間,瞧不出是什麼東西。

  黑衣人又退了幾步,身軀挨在洞壁間,軟弱地喘息著,雙臂交叉盤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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