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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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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隻身赴敵心存俠義 空手入關氣壯山河 且說鍾荃被人一扯,竟然歪撞開去,心中不由得大大震駭。正待不顧一切,和那人強掙時,耳畔已聽得熟悉的口音道:「師弟這邊來,快點!」 他鬆了口氣,發覺章端巴的口氣中,似乎焦急得很,便唯唯跟著橫穿過攤子,走入一家藏人屋子中。 原來這便是章端巴歇宿之處,章端巴道:「真是巧極了,我正想找你,不料出門便見你在人叢中。師弟你可知道,我們路上碰見那些衛士們的三個頭兒,已來這城中,四處派線眼找你哩!」 「原來他們是找小弟的。」鍾荃恍然道:「徐姑娘還以為是追她的。可是此事怎辦呢?小弟並非怕他們,但只恐將來南下時,會有麻煩。」 「我是聽到一個在衙門辦事的鄉人說的,因為他們要派遣本地人做眼線,故此洩漏了來意。你所慮的極有道理,目前只好躲一躲,再有什麼囉嗦時,說不得我只好出一次頭,把事情包攬過來,挫辱他們一番,諒他們也不敢到後藏來找麻煩。」 「其實小弟和他們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過節呀!」鍾荃道:「只點倒了他那最壞的手下,還沒有殺他哩!他們的氣量也忒窄小。」 章端巴誦聲佛號,道:「出家人本不應該說這些話,我說師弟你手底的確太軟了點,將來應該除惡務盡,以免自身反受其害。」 「師兄教訓得是,本來小弟也想著那郝老剛,閒常也不知魚肉了多少好人,為己為人,也應殺他滅口,可是在那最後剎那間,卻下不了毒手。」 章端巴闊大的面上,露出純真的笑容,道:「善哉,我已犯了口孽,師弟真不愧是崑崙諸位高僧大德的傳人……究竟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鍾荃立刻將經過詳細告訴他,並請他試試去醫治方母的病。 章端巴道:「在我們那地方,並沒有醫生,人們有什麼疾病,都是由寺中派僧侶去醫治,我雖也懂得,但沒有把握可以醫治她那種重症。既是這樣,我不妨去一去,你便待在這裏,別要外出,等我回來再說,反正你求劍之事,也得明天去碰碰看。」 鍾荃唯唯應了,章端巴吩咐主人招待鍾荃之後,便揚長而去。他只剩下獨個兒,悶坐屋中。虧得他耐性極好,直等到日已西下,卻仍不見章端巴回來。 這時他已將方母當年的情形反覆想了幾遍。要知鍾荃並非愚鈍,不過是太過厚道淳樸,凡事總不會拐彎推想,一方面腦筋也比較慢一點,故此在一些詭譎急變的情形下,便顯得有點笨而已。 他最後確定此事必是雪山豺人所為,而覺得自己仗義為方母報仇,是個非常對的決定。雖則自己這時並不知道能否贏得名震天下的雪山豺人。還有那九爪神猿張二郎,他是親手殺死方母丈夫的仇人,可是方母既然沒有提起,而且追原禍始,罪首應是雪山豺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放開不想。 天漸漸黑了,他已用過晚膳,便躺著休息了一會。直到初更之後,氣溫已降低了許多,這時外面已沒有人逗留。 他忽地一骨碌起床,心中忖道:「劍主波斯人的病忒以奇怪,偏偏在我來求劍前一晚病倒,而且又是這樣一個怪病,這事敢莫太湊巧了!日間維克又說起主人不似有病,當時雖不置信,但如今想來大有道理,究竟內中有什麼蹊蹺呢?我非查個明白不可。」 於是起床披衣,悄悄躍出屋外,眨眼工夫,鍾荃已到那波斯人的巨宅。 當下他四顧無人,腳下略不遲滯,一徑飛躍而入。來到後宅,卻見四下許多房間,燈光未滅。他隨便揀當中的一間房躍下窺看,眼光到處,只見這房間陳設華麗非常,當中吊著一盞琉璃纓絡、光華閃爍的大燈。靠內牆正中一張巨大銅床,繡衾錦被上孤零零地臥著一人。 那人身軀藏在衾中,只露出頭部,一頭如銀白髮下,高挺的鷹鼻最為惹眼,一雙眼睛圓圓瞪著,目光已有點兒呆滯,但仍不時閃動出生氣。 鍾荃不覺輕輕地「啊」一聲,四面望時,卻不見半個人影,別說這老人的兒孫,便僕人也沒有一個在側。 「這老人太可憐了!」 他又驚訝又憐憫地想道:「聽說他有富甲天下的資產,可是此刻卻沒一個人侍候。還有最奇怪的是,看來他似乎是受了點穴而癱瘓瘖啞,不過那點穴的人功力太差了,加上這老人身體強健,故此並沒有昏迷,乾瞪著眼睛受苦難折磨,我今晚要是不來,他的老命便保不住啦。」 他心中的念頭不過一掠即逝,這時不忍那老人再多受分毫苦痛,驀然飄身而進,直挺挺站在床前。 那老人眼光微微閃動一下,鍾荃伸手一拍,老人硬繃繃的臉容和身軀同時鬆弛,圓圓的呆瞪的眼睛,也同時闔上。 他打懷中掏出那藥瓶,倒出一粒「火靈丹」,使個手法,捏開老人的嘴巴,將丹藥放進口中。這「火靈丹」乃是崑崙靈藥,專治這等傷痛,而且入口即化,藥力奇速。 那老人微喟一聲,重又睜開眼睛。這時眸子裏已是精神活動,毫無方才呆滯情景。 鍾荃壓低聲音,用回語道:「老伯,你現在覺得好些麼?」 老人輕輕點頭,直著眼睛打量他。 他安慰地笑一下,低聲道:「總算來早一步,能夠把老伯救回,我心裏高興得很……」這時他心中果真忘了求劍之事,只為著能夠救回老人的性命和解除他的痛苦而欣幸快慰。 老人道:「你是什麼人?看來不似回人,卻像個漢人……」聲音十分枯澀。 鍾荃微笑點頭,那老人面色變一下,但立刻平靜了! 「咳!我真想不到……萬萬想不到……」老人歇一下,繼續道:「這兩日兩夜工夫,我竟像活多了一生,卻是多麼可怕的一生啊!」 老人在喟嘆中住嘴,徐徐閉上眼睛。鍾荃失措地輕咳一聲。 「一切的事都是我親眼看見。」他霍地睜眼,說道:「那是多麼難以置信的事──我親生的骨肉兒女,竟在我眼前商議瓜分我的財產,沒有人再向我瞥以一眼!我的悲憤和痛苦,卻不能表達絲毫,似是死去而實在活著地嘗受這一切苦痛折磨。最難堪的是他們兄弟竟為了財產分配的問題,由吵嘴而動手,幾次有人摔在我身上,但老天呀!他們沒有一人瞧瞧我的病……」 鍾荃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插嘴,只好呆木地聽著這老人的冤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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