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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只聽那小道僮喊聲「第二招」,拳掌齊出,所取方位極大,拳掌上隱隱發出風雷之聲。獨孤及善霜眉一皺,用尋常招數一式「推窗望月」推出一掌。

  猛聽一聲「第三招」對方掌風忽然自行相撞,轉化出無窮潛力迫湧過來,那小道僮本身已尋隙斜斜攻入,幻出無數掌影。

  神偷獨孤及善發現自己如不施展絕藝,勢難硬拚,只好使出武當派九宮步法疾閃開去,跟著用少林伏虎拳連環猛攻三著。

  他功力深厚不比等閒,這三拳直有石破天驚之勢。迫得對方連使兩招,才能化解開。老人家又施妙著,左手是昆侖派的混元掌法「仙鶴回翔」,右手卻是山左秦家的點穴法,張開三指如品字形,直取對方肩胸要穴。

  同時口中朗朗叫道:「第六招了。」

  小道僮不慌不忙,倏地十指箕張,左抓右掏,出千奇突。尤其是指上風聲特別刺耳,顯見這一路抓法甚是驚人。

  獨孤及善情知對方已使出迷宮絕藝「陰風爪」,心中果然想試試這一路爪法有多大威力。眼光如電,瞥見敵人細小的十指,只有姆指和小指留著指甲,而且卷成一團,並未伸直,估量伸直時大約有兩寸長短。

  心中為之大惑,不知這一路功夫到底是指上功夫抑是爪上功夫。

  在這瞬息之間,他已使出神偷手法,在囊中取出一件東西,暗藏掌中。

  然後避開正鋒,驀然捏拳猛敲敵腕,左手更以大擒拿手,化解敵人左爪攻勢。轉眼又是一招,他大喊一聲:「這是第七招了。」

  小道僮驀地騰身而起,竟然高達三丈,然後一擰腰,頭下腳上,直撲下來,臨到切近,兩手連劃,教人摸不清來龍去脈。

  這時獨孤及善只有一法,便是儘量沉住氣待敵人真個出招,否則最易被敵人施棘手鬧個兩敗俱傷,假如敵人已是途窮力盡的話。

  此刻那小道僮雖然不算得途窮路絕,但以獨孤及善這把年紀和威望,小道僮如用拚命招數,部划算得來。

  好個獨孤及善老謀深算,大笑道:「第八招了。」

  驀然一矮身,生像要貼地竄開,這一下果然迫得小道僮立刻出手。

  只聽那小道僮冷哼一聲,一時指上風聲大起,十指共有四隻長甲彈射伸長,竟達一尺。這些指甲竟是薄如蟬翼,透明得像玻璃一般,是以憑神偷獨孤及善的眼力,也以為僅有兩寸長。

  獨孤及善本來假作逃走,其實一連兩個翻身,斜溜開四五步,可是幾縷寒風,已襲到身上。他感覺到這幾縷寒風,比之最鋒利的金刃劈風還要鋒利,使人不寒而慄。而且來得那麼突然,簡直教人不能抵禦,錯非像他這種身手火候,只怕尚未覺出爪風,已教利爪透心抓穿。在這死生一發之間,他竟使出生平絕技,只見他身形忽地一甩,轉開尺許,可是右邊身軀仍在敵爪威力之中。

  獨孤及善這一手功夫乃是神偷八法中「金蟬脫殼」的絕技,只見他右邊身軀無端卸開一點,代替這位置和重心的卻是那只右手。

  陰風爪已掏在他右手拳頭上,那兒本是他右肩上「缺盆穴」,如今雖彀不著穴道,但掏住了他的拳頭,這也夠慘的了。

  小道僮低嘿一聲,猛然縮手,在他想來,陰風爪天下無雙,任何堅兵利器都能掏斷,何況是個拳頭,豈有不連筋骨地掏下整個拳頭之理?

  誰知眼光到處,薄如蟬翼的指甲拈住一錠元寶,敵人卻飄開尋丈,毫髮無損,不覺眉頭一皺,力傳甲尖,只見那錠銀元寶齊腰折斷,掉在地上。

  獨孤及善笑道:「這是第九招啦!」

  小道僮低頭看看那錠銀元寶,慢慢道:「你是武林四絕中的「神偷」獨孤及善!」

  獨孤及善聳聳肩,道:「到底露出狐狸尾巴了,你再瞧瞧這是什麼?」

  說看,他又揚揚右手,只見在他寬大的掌心中,藏著一顆五彩光暈不住流轉的大珠。小道僮呀地一叫,連忙伸手摸摸胸口,那顆驪珠卻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條白金小煉。他面色陡變,掄掌便打。這番一上手便用「陰風爪」奇功,四隻近尺長的薄甲,發出尖銳的風聲,身法也古怪無比。

  十招不到,把個獨孤及善打得團團而轉。

  獨孤及善睜眼如鈴,默察對方路數,剛好到第十一招,猛然運集全身功力,發出一掌。這一掌威力非常小可,饒那小道僮乃是迷宮主人嫡傳弟子,陰風爪絕藝無雙,但到底火候未臻絕頂,吃老人家一掌迫退。

  獨孤及善趁這機會,躍退丈許,朗聲道:」小道長且慢,你若再苦苦相迫,老朽立刻震碎此珠……」

  小道僮驚得噯地叫起來,怒道:「老匹大你敢弄碎我的愛珠,決不讓你生出此地!」

  獨孤及善道:「你可得言而有信!」

  小道僮微楞道:「什麼言而有信?」

  獨孤及善道:「你說我若震碎此珠,決不讓我生還,對麼?」

  小道僮堅決地點頭。

  獨孤及善道:「那麼反過來說,我若不震碎此珠,你可就得送我出去,同時找你師父出來和老朽說話!」

  小道僮卻也不笨,但他也不敢硬這相撞,就怕對方受不住,會真個震碎此殊,當下答道:「你找我師父說話,跟我說也是一樣!」

  言語中等於沒有答應送他出宮。

  獨孤及善忽然怒道:「這樣說來,你師父不在島上了,那麼早先投石引路,乃是你之所為,可對?哼,你已犯了金鐘島迷宮規條,你可知道?」

  小道僮勃然怒道:「老匹夫你真是活得不耐煩,憑你武林四絕的名頭,只好在別的地方瞎混,我師父臨走時吩咐我若有人闖進二層迷宮,可以投石引他出去,不必傷和氣,但你以為我怕你們麼?」

  他的嘴巴藐一下,表情反而令人覺得甚是天真。

  小道僮道:「這是我師父的命令,我犯什麼規條?」

  獨孤及善哈哈一笑,道:「你雖聰慧絕頂,可奈年紀所限,到底蹣不過我這把年紀的人,老朽替你說出當時心事吧!原來你可沒把我和江兄放在心上!故此候得我們一上岸,便暗中毀掉那船!但後來一看不對,我們兩個老頭子雖不是驚天動地的人物,卻也不好應付。便依你師父臨走之這,投石引路!這一筆咱們都不必提它,老朽只問你,你既身入玄門,而金鐘島迷宮分明又有一條規例是任何人來到金鐘島,除非闖入第三層梵宮,便聽之自生自滅!可有這麼一條規例?」

  小道童恨恨道:「有便怎樣?」

  獨孤及善道:「但你卻把在岸邊守船的和尚殺死,船隻也失蹤了――」

  小道僮張惶地呐呐疑問道:「我幾時殺死了和尚?」

  獨孤及善心中真想一掌劈死這個狠毒的和尚。

  他自問雖然迷宮絕藝高明之甚,但對付這個年輕的小孩子,至多拚受一點兒外傷,卻有把握把他擊斃!

  但武林四絕之能在江湖上深得眾望,原因不但武功高強,做人之光明正直也大有關係。獨孤及善雖然有神偷之神,其實卻是個正派君子,霜眉一皺,恨聲道:「若非你師父已不在島上,老朽不把你活活劈死才怪哩!現在老朽可得等你師父回來!」

  小道僮大怒道:「我已足夠擔承此事,你沖著我便行啦」

  話聲未歇,飛身過來,陰風爪有如利劍般掏到。

  獨孤及善早先已使出神偷八法中「金蟬脫殼」的絕技,避過殺身之厄,他的拳頭是故意代替身軀被他抓住,然後以縮骨功夫把手掌退出來,掌心本已暗藏一錠元寶,引對方入彀,趁這時左手一抹,已盜來這顆驪珠。

  如今他更不必隱藏真相,也自施展本身絕藝,單憑一隻左手扣摘拏拿,掌影在對方腕肘間不住出沒。

  他的右手更加厲害,原來他用兩指挾著那顆特大的驪珠,當作拳頭般向對方淩厲砸搗。小道僮心驚愛珠被毀,變成束手縛腳,反被獨孤及善追得直往後退。

  這時的江老爹在迷官暗黑的甬道中,轉得心頭火發,登時施展威力,劍拐齊施,一陣風雷之聲和石頭崩裂之聲過處,甬道石壁已被攻穿一洞,直通隔壁甬道。

  江老爹發現石壁的質地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堅硬,甚至稍覺鬆軟,壓劍橫拐沉思一會,決定再用此法!

  要知所謂石質不堅,祗是以江老爹那種功力蓋世才可以這樣說,較遜一籌的仍然無法衝破他一連攻穿三條甬道,陡覺眼前豁然開朗,原來是座較小的宮殿,還有掌風激鬥之聲傳來。他正待走出去瞧瞧,忽聽甬道的那廂隆的一聲,只見黑暗中紫光如虹,電射而來,其快無比。

  江老爹起先大吃一驚,繼而大喜,原來他起初認出那道紫光乃是有人以上乘劍術,身劍合一飛射過來,這等功力,除非是迷官主人出現。

  但隨即他已認出這道劍光乃是璿璣子的璿璣劍,那麼持劍之人,除了孫伯南還有誰?是以為之大喜。

  轉眼間孫伯南已到了江老爹之前,劍光驟歇,只見他張張惶惶地回頭看一下,急忙道:「爺爺快走,海水要衝過來了!」

  江老爹微笑道:「別忙,我可沒瞧見海水呀!」

  孫伯南又回頭一望,定睛片刻,要知他的眼力黑夜中如同白晝,但見那邊廂一片碎石滿地,但那有半絲水影。

  他忙回頭望望身上水漬齊腰,不但褲子水濕淋淋,靴子還泊泊流水出來,不覺嗟訝道:「奇怪,早先我被困洞中,海水已經浸上腰間……」

  當下他把被誘困洞中經過告知江老爹,那時他耳聽海水洶湧沖入之聲,已經在心中想出脫身之法,那是唯一逃生的機會,便是仗著璿璣劍無堅不摧,逕自把堵塞去路的大石沖碎逃走。轉眼間海水已浸到腳跟,但他仍然猶疑不決。

  因為他忽然想到這第二層迷官低在海面之下,他自個兒逃將山去,並非難事,但海水灌入來,可以很快便將第二層迷宮完全淹滿。

  那時節爺爺和獨孤爺爺兩人驟然遇水,也許迷路難出,終於被海水淹來,那豈不是反而由自己害死他們?

  他十分惶亂地思忖著時,海水急激上漲,刹那間已淹到膝蓋上,他持劍向那塊堵住逃路的大石直瞪眼睛,竟然無計可施。

  他長歎一聲,忽然把寶劍歸鞘,慷慨地想道:「人生終不免一死,我這一衝破大石出去,極可能害死兩位爺爺,我能幹這種事麼……」他已決心等死,霎時記起許多熟悉的面貌,最令他砰然心動的,便是嬌豔如花的龍碧玉。他記起當日在江邊遇見她,然後在江上泛舟,卻碰上了由龍李延之,在江上一番劇戰,用盡機謀,這才幸而脫身。

  跟著又碰上陰陽筆褚兆等人,以及鄭珠娣師姐弟,苦戰一番,兩個人共經患難生死之後,心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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