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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他接著用力一撬,誰知因為剛才用力過度,這時竟然手腕酸麻,連半點力氣都沒有。

  忽聽洞穴上有人聲道:「那小子不知燒死沒有?」

  聲音粗壯,卻是夜遊神淩展的嗓子。

  石恨天道:「嗯,難說得很,也許燒不死,咱們只等這火勢稍歇,便冒險沖下去。最少也得等他自己出來……」

  孫伯南心中稍寬,想道:「反正那火不滅,你們決不能下來……」

  抬頭一望,忽然大吃一驚。

  原來那佈滿洞口的誅天神火本是有如一層帳幕,分佈得又勻又密,連蒼蠅也飛不過。如今卻不時露出空隙,顯然火勢已減!

  情急之下,趕快用身軀頂住匕首,手肘壓在柄上,極力往下一壓。那支匕首有如切豆腐似的,把石門割開一道口子,然後滑下來。

  於是他藉著身軀之力,到底弄了一個四方洞,靠縫隙那面,斜往內陷,可以插手著力來拉開石門。

  他左手拿著匕首,右手插在洞中,用力一拉,誰知這時已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

  那堵石門別說是嵌在壁中,就是沒有別的障礙,光是它那重量,他就已經無法拉動!

  這最後的一關,如此難越,直有如天塹奇險,無比飛渡。

  洞中遍地火焰飛揚,炙熱異常,他再擔下去,以他目前的體力,不消一時三刻,定然命喪此地!

  他不禁苦笑一下,忽地想到古昔楚漢相爭時,那位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的楚霸王項羽。

  孫伯南自顧一下,一身墳突的肌肉,其中曾經蘊含著無窮力量,幾乎可以和楚霸王項羽那種拔山扛鼎的神力相媲美。

  然而如今……

  楚霸王被困垓下,四面楚歌,軍心渙散,那時候項羽自知無力挽回命運,英雄未路,於是擊劍而歌!

  孫伯南憫然一笑,忽然變得豪邁地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當下揪然自思道:「他那時還有個紅顏知己虞美人在身旁,但我呢——卻什麼都沒有!」

  他又忖道:「碧玉不知我已瀕臨死亡之境,我也不知她現在正在幹什麼!人生莫非就是這麼冷酷和難以理解?」

  不禁歎道:「啊,我渾身的血液已經像沸水般翻騰,頭腦也甚是昏眩,只怕再也支持不下去……」

  那洞穴上面的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遊神淩展,拋下最後一捆樹枝木頭,退開一旁。

  石恨天道:「那火勢雖似稍減,但一時仍難下去,咱們只好死等!」

  夜遊神淩展只要想到璿璣三寶,便不禁野心勃勃,道:「對,咱們來個守株待兔,死等便是!」

  石恨天道:「我剛才從火焰搖閃中,瞧見洞底似乎不深,不知地方大不?如若地方不大,以咱們拋下的那麼多樹枝木頭,拷也能把那廝烤死!可是那小子倒也神通廣大,居然還活著呢!」

  淩展道:「石老何以得知那小子沒死?那璿璣三寶不是要落在他手中嗎?」

  石恨天道:「得寶與否,難說得根,但那小子決未曾死,大凡讓火燒死之人,臨死之前,必定大聲慘呼……」

  夜遊神淩展頷首無語,獨自沉吟忖思。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忽聽洞中傳來一聲大叫,此後便聲息寂然。

  兩人矍然相顧一眼,淩展喜道:「那小子燒死了——」

  石恨天卻失望地道:「若果璿璣三寶已落那廝手中,恐怕只剩寶劍了!」

  淩展立刻明白他是指「芙蓉露」和「雄黃珠」這兩宗寶物,都架不住這癘害的誅天神火。

  只有那柄璿璣寶劍,則決不怕會被燒毀,是故三寶只餘其一。

  再等了好久,洞口火焰暗弱許多。石恨天望望天色,只見參移鬥橫,原來已是五更時分。

  石恨天道:「咱們得在天明之前,無論如何冒險下洞一探。否則等到天色一亮,必有江湖之士來此察看結果,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度展連連點頭,道:「石老說得不錯,必需這麼辦!根本光是咱們兩人也就夠為難的了,豈堪再有人來分潤?」

  石恨天冷笑道:「若是只剩一寶,咱們如何分法?」

  淩展眼光一掠,見他臉色不對,須知淩展也是個縱橫江湖的大盜,心計亦自不弱,剛才早有打算,這時夷然笑道:「石老你總是比我高一等,我怎能和你相爭?你自己看著辦好了。」

  石恨天又冷笑一聲,道:「有這麼好的便宜事嗎?」

  隨即厲聲道:「我說誰敢先下洞穴,先到者該得之,假如不止一寶,那便平分春色,你以為如何?」

  淩展尚未答話,山頭忽然奔下一人。

  只見那人一身黑衣,找紮得甚是俐落,鬢髮如霜,面容蒼老,但腳程甚怏,有如駿馬急馳。

  左手一根拐杖,右手一柄長劍,正是江老爺的老僕江忠。

  他本來和碧玉仙子一齊走,只因西域龍家可以配製獨門解毒聖藥,但外敷時的設備器械極為笨重,故此龍老三龍幹,必須趕回西域醫治。

  但江忠越走越覺得非回來看個清楚,不能死心塌地。

  故此在急馳數百里之後,趁著龍幹得休息好幾個時辰以運功抗毒,便忘命飛馳而回。

  他這一來一去,只不過是四個時辰的樣子,一共走了七八百里,本來算不了一回事。

  但是因為他一則是盡力地飛奔,放盡了腳程,二則心中惴惴不安,情緒上自然也困擾異常。

  這等心事,最耗體力,是以饒他功力精純,這時也氣喘吁吁。

  石恨天悄聲道:「糟,是那小子的一黨──」

  江忠直撲到洞口,勉強忍住氣喘,道:「少爺……南少爺……」

  可是他來遲了一步,沒有聽到孫伯南最後慘叫之聲。這刻洞中寂寂毫無回應。

  石恨天大聲道:「喂,老兄,你找誰啊?」

  江忠回頭道:「洞中可曾有人逃出來?」

  問完,一陣氣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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