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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誅天神火的確厲害,馬上便將捆紮的藤燒得寸斷,木頭散了一地,全部嗶嗶剝剝地燃燒起來。

  整個石洞立地光亮異常。也燠熱異常。眨眼間上面又投下另一捆更大的木頭。轟的一聲,散得滿地都是。

  孫伯南當然明白是什麼一回事,苦笑一下,想道:「上面之人不知我因他們那姓程的同伴而使得按自己傷勢加重。方才只差一點兒,心弦便斷,如今既已稍稍恢復,其實也支持不久,他們為了報復,便弄了這許多木頭來燒我……」

  一種被人恩將仇報的辛酸味道,湧上心頭,在他人生的歷程中,算是上了非常難得的一課。

  不久工夫,上面又拋下兩大捆木頭樹枝,只因那些木頭經過洞口火焰時,全部燒著,故此他不能檢一根來撥。更加不敢用手腳去撥,因為尋常之火尚可,這種火卻沾惹不得。

  滿地火光中,忽見不遠的一處露出尺許空隙的地面,那兒一支小巧的匕首,精光炫目。

  孫伯南自幼在江家長大,對於寶物利器聞之甚熟。大凡寶物在水火之中,越發射出光華。

  他雖不知這匕首來歷,卻知道是件寶物,心中想道:「若果我得到這支匕首,豈不是可以想法把石門撬開。」

  想到這裡,他的心中實在興奮之極 。霍地站起來,眼光掃過上面的洞穴暗自念叨道:「你們千萬別在這時拋下木頭,否則我一個退避不及,便得火葬此間……」

  一邊念叨,一面強運氣力到四肢。

  但那匕首終是在火堆中間,他無處落腳,如何能夠檢拾?

  為難了一會,忽然拍一下腦袋,自己罵自己道:「我腦筋怎的這麼笨?現成的辦法也不會用,換了是雲弟,早就把匕首檢起來,不須多耽擱時間了!」

  一面想一面把身上的金縷才脫下來,這一刹那,心中對龍碧玉感激異常。這件護身之寶,也讓給自己穿,此情此意,永世難忘。

  時間匆促,不暇多想,疾然縱起,落向那匕苜所在之處,就在身形將落未落之際,左手一揮,金縷衣直掃地面,居然掃開數尺空地。

  當下腳尖一探,踏在泥地上,腳踝間感到炙熱異常,趕緊彎腰拾那匕首。手指觸到匕首。但覺一陣清涼,不禁在心中贊道:「好一件寶物,在火中烤炙也不變熱──」

  猛然一陣虛眩,吃了一驚,趕快伸直腰,換一口真氣。

  正在此時,上面的洞口又拋下兩捆木頭。那些木頭經過洞穴口的火焰,立刻全部燃著,故此在下面看來,簡直是拋下兩大堆烈火。

  孫伯南暗叫一聲「我命休矣」,只因這時四肢乏力,不敢勉強縱回來,唯恐力氣不足,打算縱開一丈,卻在五尺之遠便掉下來,豈不是自尋火葬?

  兩堆著火柴木著地之後,四散彈飛。孫伯南作個最快的決定,咬緊牙關,屹立不動。

  眼看火光四面亂飛,好多都擦身而過,只有一根迎面飛來,孫伯南揮動金縷衣,用力一帶,那根火龍也似的木頭斜飛開去。

  他大大喘口氣,想道:「真是徼天之宰,居然只有一根木頭飛來,若再多一根,我定無力解救此厄!事實也真奇怪,剛才我本已力盡氣絕,只差一點兒沒有死掉。如今反而精精神神,雖說渾身主力,功夫已矣,但能夠精神旺盛,已是大大的奇跡……」

  這個奇怪的跡象,不禁使得這個少年人一時沉思了起來,他倒忘了要趕緊縱開之事。

  片刻間熱血攻心,遍體發燒,他覺得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唯有腦子尚如幹日般清醒。

  他又大駭起來,驚忖道:「不好,我忘了這誅天神火厲害無比,能把人烤得火熱攻心而死!目下匕首既得還在此呆站作什,唉,只不知能否跳出火堆?」

  上面又有聲息傳來,敢情早先那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遊神淩展兩人,把山貓程同弄入洞中之後,隔了片刻,扯動鐵鍊居然把盔甲都扯下來。

  可是跟著便聽到程同呼呼叫之聲,石恨天大喝道:「是剛才那小子未死——」

  他們同仇敵愾,齊齊想法救那程同,誰知一看那副盔甲,四周卻盡是火焰,炙熱無比。

  夜遊神淩展道:「咱們已不能穿用,怎生是好?」

  正問之間,千里眼石恨天用腳搬搬鐵鍊,忽見當中一段已分為兩段。原來那燒斷之處,正是首先擱在洞穴口的一段。

  石恨天拉他退開一點,皺眉道:「那烈火星君的火好毒,竟連鐵鍊也燒斷了!縱然另外弄副頭盔甲胄來,也不濟事啊──」

  兩人正在急怒之際,猛見自洞中飛出了一個人,那個人全身是火,千里眼石恨天叫道:「那是程老弟啊——」

  搶過去一看,程同的面部因疼痛而完全歪曲,十分怕人。石恨天道:「程老弟你怎麼樣了?」

  口中問是問,但斷然不肯伸手去扶!

  山貓程同喉中咯咯作響,看他的樣子痛苦異常。

  石恨天到底是出名老魔頭,悄悄道:「淩老弟,他不濟事了——」

  夜遊神淩展嗯了一聲,面上掠過奇異的表情。

  原來他忽然想到假如程同就此死掉了,那麼一旦得寶後,分的人豈不就少了一個嗎?

  千里眼石恨天的眼光是何等的毒辣,他此時已看出他的心意,立刻拿話來點醒他道:「程老弟眼前可是活受罪,大慘了——」

  夜遊神淩展道:「那麼我替老程解脫好了,橫豎烈火星君這種毒火,已無法可救——」

  石恨天點頭道:「是的,還有什麼別的法子呢?淩老弟你趕快點,咱們再去弄些火燒那小子──」

  當下淩展一腳踢在程同下頷沒有火之處,程同哼了半聲,便自了帳。之後,兩人展開身法,到隔壁山頭來弄一捆捆的木頭,直往洞窟裡拋。

  在洞下面的孫伯南正因得見那柄匕首,心中閃耀著希望之光,登時精神大振,無複像起先那種快要死掉的樣子。

  上面又傳來聲息,孫伯南拚命一躍,卻只躍了六尺許之遠,便掉下來,地上火焰熊熊烤熱迫人。

  他心中喊聲我命休矣,百忙中把金縷衣往地上一摔。

  那金縷衣的是人間奇寶,真是刀愴不入,水火難侵,一蓋在火焰上,那一處便登時空出一片,正好可以落腳。

  孫伯南以金雞獨立之勢,城足探在金縷衣上面,凝身不動。

  現在正是考驗他功力之時,只要他稍為支持不住,身形稍為往兩旁微側,他便得倒在火中。

  這一瞬間,仿彿正要通過輪回之關,生與死雖然只隔一線,可是,若非大勇者,實在無法面對著可見的死亡而不凜懼。

  只要他一駭怕,便將焚身而死!

  他覺得十分疲倦乏力,可是他得掙扎支持下去,這一刹那間,他在心底尋求支持自己繼續掙扎下去的力量。

  許許多多的人、物和事情卻在同時之間,擠迫地掠過心頭!江老爹、王氏、江上雲、龍碧玉等人的面貌一齊閃過!

  死父的血仇,習武的樂趣,江家的恩德,龍碧玉的情愛……這一切他都放不下,他如何能不奮力掙扎以求生?

  於是驀地裡勇氣百倍,嘿地大喝一聲,單足用力往前一蹬,呼地飛將起來,竟然躍了七尺來遠,比之第一次用雙足躍還要遠。

  身在生地,更加奮發,眼見洞穴上又拋下木頭,他靜佇片刻,等到木頭四飛之勢一住,立刻沿著洞壁走到那扇石門前。

  只見那石門光光滑滑的,他微笑一下,舉起匕首,猛然刺向舊時有把手的小洞那邊。

  「嗤」地一響,匕首盡地沒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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