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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韓行昌連連點頭,其實他心中卻忙著研究這基寧一項奇怪的行動,那就是他竟不須請示疏勒國師,便一逕作主把疏勒國師的話,完全告訴了他。

  假如基寧所言不盡不實,韓行昌自然聽得出來。反之,他說的若是真話,也不難測想判斷。

  他已認定基寧說的是真話,雖說韓行昌在他們掌握中,不怕他洩漏機密。但這種內容的話,自應向疏勒國師請示過,方可說出,決不該擅自作主。

  那麼他何以如此大膽的作主,是番人習慣上太隨便了?抑是他以為此話無關重要?又抑或是另有他故?

  他動腦筋探究下去,突然恍然大悟,忖道:「這話一定是已得到疏勒國師允許,基寧才會說出來,不錯,定然是已得到疏勒國師允許。而且最使人驚訝的是疏勒國師並非早就允許他從實回答,卻是當我詢問之時,以暗號發出的命令。由此可知疏勒國師根本精通漢語,無須任何人翻譯。唉!假如我猜想得不錯,這疏勒國師裝出不懂漢語的姿態,實足以顯示他城府之深,舉世罕有!只因他既是自負武功蓋世,可以橫掃中原,則他勝算在握,何必還裝出不懂漢語,使我方之人,產生錯覺,只當他對中原武林形勢甚為隔膜,以致不免有粗疏大意之事發生。」換句話說,中原之人若是誤以為疏勒國師言語不通,對中原的情況有所隔閡,則對他的奇謀詭計,一定防備得不夠嚴密,即使是高明如端木芙,亦難免如此。

  韓行昌想通此理,駭得出了一身冷汗,暗念中原武林今日面對的敵人,大概是有史以來最可怕最難鬥的了!這般城府深沉,文武雙絕的對手,真教人想一想也就為之不寒而慄了。

  擂台上業已動手拚鬥,那庫車國高手拉岡的金瓜錘,招法奇異,威力強絕,他果然謹遵疏勒國師之教,碰上法木的禪杖之時,專以靈巧奇幻的招數手法應付。碰上法水的戒刀,則強攻硬打,勢若雷霆。

  他的一雙金瓜錘,分量甚是沉重。但他竟能舉重若輕,細膩之時,如拈繡針。至於放手猛攻之時,自然更是當行出色,凌厲己極。

  這一來竟把法木、法水二人,打得繞台亂轉,法度大亂,無法形成聯手之勢,情況大是不妙。淮陰韓家的主人韓世青心頭大為焦憂,忍不住向端木芙望去。但見她澄澈如水的美眸中,不但沒有一絲擔心之意,甚至露出歡喜之色。

  他再轉眼向少林廣聞大師瞧去,但見他神色之間,安詳自若。當下忖道:「這廣聞大師如果不是認定門人可勝,就一定是腦筋有問題之人,方能毫不著急……」

  他無可奈何,再向擂台望去。戰況依然是法木、法水都很不利。看看又鬥了數招,忽見法水碰上敵錘風狂雨驟的攻勢,連連退卻,已退到台邊。再往後挪的話,立時得掉在湖中。

  正在此時,法水戒刀猛地急削疾劈,使出一招詭異兇毒之極的刀法,竟從錘影中攻入,凌厲反擊。拉岡破拆不得,只好急急騰挪後退。

  另一邊的法木趕上來,掄杖猛掃。而法水自然更是隨勢迫上。霎時之間,拉岡已陷入捱打的局面。那法木的禪杖挾著強烈的嘯風之聲,強攻硬打,迫得對方不能不出錘接實。而法水的戒刀寒光電掣,精芒飛灑,也迫得對方不能不極力拆解。

  這一來正陷入了與法木硬拚,與法水鬥巧的局勢。這正是疏勒國師囑咐過他切切避免的情形。

  韓世青至此方始透一口大氣,如釋重負。當下又不由得偷空掃瞥端木芙和廣聞大師一眼。但見他們神色如故,並不因局勢已轉好而有所改變。

  韓世青見了他們的表情,也不禁暗暗感到驚心,忖道:「這兩位的修養功夫太好了,城府之深,難以探究!幸而我們是友而非敵,如若惹上了他們這種敵人,實是不堪設想。」

  以韓世青這等角色,也如此震凜,當時戰況改變得何等急劇和出人意外,也就可想而知了。因為假如戰況是慢慢改變,則主持大局之人,以及身為法水、法木的師父,能不動容,並不為奇。

  擂台上雙方拚鬥了六七十招,那拉岡在兩僧聯手夾擊之下,敗勢已定。右面浮台上,又升起了笳聲。但這一回拉岡已沒有法子可以躍出圈外,是以只好苦苦支撐。

  法水、法木二人,縱然心中明白這陣笳聲是什麼意思,亦可裝作不知,繼續迫攻,直至敵人傷亡落敗才停止。這樣做的話,對方也無法責怪他們。然而他們又鬥了數招之後,忽然都故意放鬆對方,拉岡乘機躍出圈外。

  蒙娜立時揚聲道:「第二場你們贏啦!」

  她方說到最末的一個字,疏勒國師突然道:「閉口,誰說他們贏了?」

  蒙娜愕然道:「這是你的命令呀!你說過笳聲過後,但等我方之人一出了戰圈,立刻認輸,以免對方繼續迫攻。」

  疏勒國師皺起眉頭,道:「算啦,你已出言認輸,已收不回這話了,何況拉岡也退出了擂台。」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道這兩個小和尚,每個人才活了多少年?怎能與拉岡深厚的功力相比呢?原來他們都是使用一種催發體內潛力的功夫,使他們功力頓時增強了數倍,這才抵得過拉岡,但現下他們已快要力竭,所以故意縱拉岡出圈。假如再鬥下去,不出二十招,這兩僧就全無拚鬥之力了。」

  此言一出,西域全陣之人無不駭然動容。

  一個頭戴皮帽,帽沿下卻露出金髮的雄偉大漢道:「國師爺於天下武功無有不識,這樣說法,定然不知這種激發體能潛力的奇異功夫,能不能施展在任何人身上?」

  疏勒國師道:「可以,那少林寺的廣聞和尚,可以施展一種奇異的點穴手法,使那受術之人,心中百念皆消,只有拚命搏鬥之想。同時體能潛力,亦完全激發,比起苦修一二十年還要厲害。」

  這金髮大漢雙眉一皺,說道:「我們如何能贏得他們?」

  此人雙眸是藍色,鼻子高挺,膚色白皙中微帶紅色。一望而知乃是番邦異族之人。別人也泛起同樣的疑問,都望住疏勒國師。

  疏勒國師道:「這也不然,因為這一間功夫十分惡毒,後果甚是可怕。那些讓和尚弄過手腳之人,出陣之時,雖然勇猛如獅虎,但拚完之後,縱然不死,也得大病一場!因此我們除非是贏定了,又宣稱趕盡殺絕,不留一個活口。則這些人為了死裏逃生,方肯任他施術。」

  韓行昌眼見這些異域高手們,以番語交談,眾人有一度甚是緊張。最後疏勒國師說了一些話,這才恢復常態。當下不禁在心中暗暗猜測這是什麼緣故?他明知基寧決不會告訴他,但仍然向他詢問。果然不出所料,基寧說了一聲恕難奉告,便轉眼向左邊浮台望去。

  此時在左邊浮台上的中原群雄,都因連贏兩場,覺得十分興奮,也對這只露出半截面龐的端木芙增長了無限信心。

  端木芙美麗澄澈的目光,在眾人面上轉了一匝,突然碰到一對鋒利如刃的目光,使她不禁停頓了一下。

  那對鋒利似刃的目光,乃是劍后秦霜波所發。兩女對望了一下,端木芙眼中湧起了笑意,移了開去,竟是在推山手關彤、青霞羽士、五台癩僧,以及武當劍客尚固四人面上盤旋不定。

  ***

  敵方浮台上傳來那蒙娜的聲音,道:「每一場之間,只限以五十息的時間,作調遣人手之用,敝國師特地提醒諸位。」

  端木芙似是被催促得立下決定,目光停留在尚固面上,說道:「尚先生,這將是一場激烈無比的拚鬥,深望尚先生發揮所長,取得勝利。」

  她曾宣稱定要連贏三場,因此這一場也志在必得。尚固被她選中派出,正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喜的是以她的神機妙算,定然認為自己有取勝之道,始令派出。懼的是這一場不但關係到個人生死,並且也涉及師門榮辱。因為少林廣聞大師,已顯神通,單派兩名弟子,就贏了一陣。

  自己身為武當頗負盛名的劍客,如若失手落敗,在武林中傳說起來,定有武當不如少林之言。他肅然道:「在下也但願如此。」一整背上長劍,舉步欲行。他雖是武當派成名人物,但目下才四十餘歲,看起來卻只有三十多歲,儀容軒昂,果然是出色人物。

  只聽端木芙柔聲道:「尚先生,請你過來談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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