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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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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茵心頭一震,即喜又疑,喜的是薛陵業已無恙北行,又得知他對自己之情甚深。疑的是紀香瓊何故肯出手救他? 她頓時泛起了薛陵英俊而又節義凜然的面容和神情,這的確是一張可使天下少女傾心的面龐,因此她十分疑惑紀香瓊是不是喜歡了他? 正在此時,紀香瓊取出一宗物事,卻是一個鋼皮盒子,她掀開盒蓋,裏面有一些精巧而複雜的銅鍊銅條交纏在一起。 那盒子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紀香瓊的一隻纖指落在一枚銅球上,輕輕按動。銅球有彈簧承住,所以落下即起,落時敲在底下的銅片上,發出悅耳的節奏。 前面的夏侯空轉回頭瞧著,道:「那滴答聲好像是西洋傳來的自鳴鐘,是也不是?」 紀香瓊道:「不錯,你可會製造?」 夏侯空傲然一笑,道:「這等報時的精巧機械可以難得住世人,但我們焉會放在眼中。」 齊茵道:「你別吹牛。」她乃是故意這麼說,使夏侯空不再注意紀香瓊。原來她發現紀香瓊輕按銅珠之舉另有用意,好像是發出訊號一般,但當然這是不可能之事,齊茵只不過這麼想就順口幫她而已。 夏侯空道:「姑娘若是不信,待你們離開敝莊之時,自當奉送一具,以供清賞。」 說時,三人已先後跨過一扇門戶,又是一座圓形大廳,格式與第一座完全相同。 這一座大廳乃是地理院,四壁張掛了許多山川形勢圖,琳琅滿目,自然還有無數冊籍卷軸。 那青衣童子夏峰已在廳中恭候,他向夏侯空道:「地理一門包括山川輿圖,天下郡縣名稱沿革以及對人文經濟之影響等類別,弟子擬在人文經濟一類中出題,伏乞裁奪。」 夏侯空點頭道:「好。」 夏峰便道:「水土之於民性有何影響?須舉實例言明。」 紀香瓊笑道:「幸好我還記得,管子水地篇曾以水道言民之性。唐杜牧之也說:山東之地,取其水土與河南比稱重量,山東的常較重十分之二三,所以山東之人沉鷙多材力,重許可,能辛苦。故此自古以來山東之兵最強,可當天下。」 齊茵瞠目忖道:「原來如此,我卻是第一次聽聞有這等道理。」 夏侯空頷首道:「姑娘學力超絕一時,鄙人佩服之至,下面就是曆算院了。」 他們在長廊中走動時,紀香瓊又取出那個鋼皮盒子,按動銅珠。這一回很快便收藏起來,向齊茵耳語道:「你可曾聽過『銅山西崩,洛鐘東座』這句古語沒有?」 齊茵答道:「聽是聽過,但你現下提起卻是什麼意思呢?」 紀香瓊仍然向她耳語道:「武漢帝之時,一日未央宮前的殿鐘忽然無故自鳴,三日三夜都不停止。武帝便詢問東方朔,朔道:銅是山之子,山是銅之母,大自然間陰陽氣機感應,山崩則鐘鳴,此是子母相感的緣故。不久郡太守果然上書報說山崩。」 齊茵茫然道:「這個故事我也知道,但與我們有何關係?」 紀香瓊道:「關係大著呢!我正是利用這感應之理與金明池暗通消息,指點他如何出陣。」 齊茵到這時已覺得見怪不怪了,因為這個黃衣少女的古怪似是層出不窮,若然每一件都大驚小怪,定然使她忙碌不堪。她只問道:「你有把握指引他脫困麼?」 紀香瓊點點頭,接口道:「你想叫我不要理睬他,由得他失陷在陣中是不是?但這可不是辦法,一則在道義上我不能這樣做,二則他若是失陷此地,不久就會被夏侯空羅致過去,變成他們的人。這等舉世無雙的高手若然被壞人利用,誰能制止得住了?」 她雖是說出如此堂皇正大的理由,但齊茵反而感到安心,因為她突然悟出紀香瓊乃是愛上了金明池,由此可知她對薛陵並沒有什麼意思。 這時,她們自踏入第三院內,廳中闃然無人。 夏侯空說道:「鄙人深知紀姑娘對曆算之道極有心得,是以隨便舉個問題應應景而已。」 齊茵道:「好不囉囌,若是深信她一定答得出,何不省幾口氣暖暖肚子?」 夏侯空似是不敢得罪她,陪笑道:「姑娘既是這麼說,便應照辦,請吧!」 紀香瓊笑道:「齊姊姊是怕我萬一答不上來而已,你儘管問吧!」 夏侯空道:「那麼鄙人便請姑娘指教有宋一代共有幾種曆法?何歷最為精善?」 齊茵急忙轉眼一看,見紀香瓊面色如常,這才放心。 紀香瓊答道:「宋曆一共有二十二種,紀元曆法之歲朔最精密,但楊忠輔的統天曆暗中廢去積年日法,隱藏歲實消長,最是特出精善。」 夏侯空拱手道:「佩服!佩服!兩位請。」 三人復向第四院走去,這一院乃是史院。 齊茵等紀香瓊與金明池通過消息之後,便向她說道:「中國歷史悠長,卷帙浩繁無比,你有信心過得這一關麼?」 紀香瓊道:「這一關當真十分可慮,他只要出個從來不受人注意的小問題,反而可把我難倒。」 齊茵道:「我正是因此而擔心,他隨便舉一件事,譬喻說他問你後漢一共享祚多少年,這就很難計算和記得起來,對不對?」 紀香瓊道:「若是這等問題就好辦了,因為你縱是記不起來,但仍可用曆法推算。譬喻以漢光武即位之年計起,到董卓廢立是一百七十五年,到魏篡立之時為一百九十二年,可就不算難記。」 齊茵恍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像她如此淵博之人,往往可以借重別的學問補救,不是自己所想像得到的。 她便貼耳問道:「家父現下在什麼地方?」 紀香瓊耳語道:「在濟南某處,但你暫時最好別找他,因為你這一去勢必被其他的人查出來,像朱公明那等人極為陰險惡毒,很難防備。」 齊茵茫然點頭,長嘆一聲。此時踏入第四座大廳之內,但見此處書籍卷軸堆積如山,紀香瓊面上泛起擔憂之色,等待對方提出考題。 本來在諸般學問之中,歷史一門可說是最普通的一種。可是正因普通之故,反而難有成就。須得天才傑出之士才能從普通之中現出偉大。事實上歷史一門浩如瀚海,卷帙繁雜,但凡是前代之事,不論鉅細,都是歷史,所以這一關最是難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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